小孩顿时警省,揉揉眼睛,站起来四周打量一番,推了推身边的羽士,“周道长,这边没草了,俺们得挪个处所。”
碧空万里,天上不见一丝云彩,火球似的太阳高悬空中,灰扑扑的空中被烤得滚烫滚烫。除了游离的灰尘仍在漂泊,氛围仿佛都被凝固住,即便偶尔吹来一阵风,带来的也只是让人堵塞的灼炽热浪。
不过朱重八和周鼻子都没有赏识落日的浪漫细胞,朱重八得牵着牛回刘地主家了,周鼻子也筹算进城去富朱紫家的后门漫步漫步,看看有没有仆人出来倒泔水。
小孩穿得更简朴,一件脏兮兮的马褂包裹了满身,赤膊、光腿,大脚丫子一长一短伸直着,乌黑的皮肤在太阳下泛着光。乱蓬蓬的头发像个茶壶扣在头上,两只耳朵大得出奇,就像茶壶两边的手柄。又瘦又尖的小脸上尽是鼻涕和口水干透的陈迹,眼角吊挂几颗巨大的眼屎正随地心引力一点一点往下坠。
可惜周半仙生不逢时,赶上了元末动乱的光阴,朝廷赋役沉重,再加上灾荒不竭,浅显百姓连饭都吃不起,谁另有精力信赖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,供奉那些看不见的神仙,理所当然这位周半仙就不吃香了,日子超出越贫困得志。跟着三清道观的完整式微,他也只得分开道观,扯了张灶台油布坐在城墙根下给人算命卜卦。
给他面子、找他卜卦的乡亲还能劈面尊他一声“周道长”,实在大部分宿县人私底下都唤他“周鼻子”。
回味半晌青枣的滋味,周鼻子脸上的树皮皱纹愈发加深,持续讲起误人后辈的故事……
自从鞑子入关建立元朝政权后,因为元人与汉大家数的比例极不平均,汉人的文明和典章轨制比元人优胜,朝廷为了庇护元人的职位,主张元蒙至上主义,把统治下的百姓分为四等人:一等元人,二等色目人(即西域人、欧洲人),三等汉人(北方其本来统治下各少数民族及部分汉人),四等南人(原宋朝国土内的统统汉人)。朝廷还特别规定在四等的南人中,如果没有上学和当官的人就不能有正式名字,只能以父母春秋相加或者出世的日期或者行辈定名……安徽凤阳地处原宋朝国土内,恰是所谓的四等南人辖区,以是这里的老百姓过得很艰苦,没有职位、没有经济支出,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……
想到这里,周鼻子傲娇地抬起树皮老脸,略带对劲的目光扫过朱重八。别人叫他周鼻子还算给面子了,起码没喊他阿猫阿狗,起码比面前这个没名字只能念排行的放牛娃朱重八强多了。
时候渐渐被热气蒸发掉,太阳悄悄滑落西山,天涯绝顶烧起了大片大片奇形怪状的火红朝霞,如锦似帛,五彩缤纷,山峦、大地、城墙、房舍沐浴在万簇金光中煞是都雅。
朱重八刚到刘地主家的时候才三岁,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。刘地主意状当即不乐意,地主家也没余粮啊,家里又不是慈悲堂,个个都来白吃白住如何受得了?最后在朱五四一家人哀告并承诺放弃各种福利报酬、尽管口饭的环境下,刘地主才勉强同意让这个三岁的奶娃娃去放牛。
看管城门的卫兵三三两两散开,有的无精打采蹲在地上抽水烟,有的懒洋洋坐在拦栅上张望,有的百无聊赖靠着城墙吹牛打屁。一双双阴鹫般的眼睛冷酷地扫视着收支的百姓,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卫兵就忍不住皱眉头,内心暗骂:一个个穷鬼,老子想捞点油水都无处动手。至于耳边传来的哀嚎痛哭,他们都习觉得常,只要那些流民乞丐不进城,不在城门肇事,死得再多也不关他们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