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笑语连天,那里是在看戏,闹得比锣鼓仿佛更响。那戏台上出来一个穿红的,出来一个穿绿的,只瞥见摇扭捏摆地走出走进,别的甚么也不晓得了,不消说唱得好不好,就连听也听不到。离着近的还看得见不挂胡子的伶人在张嘴,离得远的就连戏台阿谁穿红衣裳的究竟是一个坤角,还是一个男角,也都不大看得清楚。的确是还不如看木偶戏。
大戏还没有开台,就来了这很多事情。等大戏一开了台,那戏台下边,真是人隐士海,拥堵不堪。搭戏台的人,也真是会搭,正选了一块平平坦坦的大沙岸,又光滑,又洁净,令人就是倒在上边,也不会把衣裳沾一丝儿的土星。这沙岸有半里路长。
来了以后,这些车马,就一齐停在沙岸上,马匹在草包上吃着草,骡子到河里去喝水。车子上都搭席棚,仿佛藐视台似的,摆列在戏台的远处。那车子带来了他们的百口,从祖母到孙子媳,长幼三辈。他们离着戏台二三十丈远,听是甚么也听不见的,看也很丢脸到甚么,也不过是大红大绿的,在戏台上跑着圈子,头上戴着奇特的帽子,身上穿戴奇特的衣裳,谁晓得那些人都是干甚么的。有的看了三天大戏台子,而连一场的戏名字也都叫不出来。回到乡间去,他也跟着人家说长道短的,偶尔人家问了他说的是哪出戏,他竟瞪了眼睛,说不出来了。
但是这指腹为亲,好处不太多,坏处是很多的。半路上当中的一家穷了,不开烧锅了,或者没有窝堡了,其他的一家,就不肯意娶他家的女人,或是把女儿嫁给一家贫民。倘使女家穷了,那还好办,若实在不娶,他也没有甚么体例。如果男家穷了,男家就必然要娶,若必然不让娶,那女人的名誉就很坏,说她把谁家谁给“妨”穷了,又不嫁了。“妨”字在科学上说就是因为她命硬,因为她某家某家穷了。今后她就不大轻易找婆家,会给她起一个名叫做“望门妨”。没法,只得嫁畴昔,嫁畴昔以后,妯娌之间又要说她嫌贫爱富,各式地欺侮她。丈夫是以也不喜好她了,公公婆婆也虐待她,她一个年青的未出过家门的女子,受不住这很多进犯,回到娘家去,娘家也无甚体例,就是那当年指腹为亲的母亲说:
那唱戏的人,也仿佛怕远处的人听不见,也在冒死地喊,喊破了喉咙也压不住台的。那在台下的早已健忘了是在看戏,都在那边说长道短,男男女女的谈起家常来。另有些个远亲,平常一年也看不到,明天在这里看到了,哪能不打号召。以是三姨二婶子的,就在人多的处所大呼起来。倘使是在看台的凉棚里坐着,俄然有一个老太太站了起来,大呼着说:
……
每家如此,杀鸡买酒,笑语迎门,相互谈着家常,说着趣事,每夜必到半夜,灯油不知华侈了多少。
这来在戏台下看戏的,不料本身竟演起戏来,因而人们一窝蜂似的,都聚在这个真打真骂的活戏的方面来了。也有一些地痞混子之类,用心肠叫着好,惹得全场的人哄哄大笑。
“哟哟,我没见过,看起戏来,都六亲不认了,说个话儿也不让……”
因而那一方也就回声而起。本来坐在看台的楼座上的,离着戏台比较近,听唱是听获得的,以是那看台上比较温馨。女人媳妇都吃着瓜子,喝着茶。对这大嚷大呼的人,别人固然讨厌,但也不敢去制止,你若让她小一点声发言,她会骂了出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