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务之急是，待会晤了梁侯爷，万一那位提及婚事，当如何应对？
待周遭温馨下来，那些事排山倒海，便齐刷刷涌入脑海。
厅门掩上，周遭再无旁人，唯有茶香袅袅，鲜果暗香。
梁靖挪不开目光，不自发将脊背挺得更直，站在屏风旁看她。
谢鸿说话时，目光始终落在梁靖脸上，毫不粉饰地打量核阅。
玉嬛仍旧盯着脚尖，听他说罢，便道：“那我去换件衣裳。”
而玉嬛初闻出身的诸般情感，也在一场甜睡后，垂垂抚平。
而阿谁被旁人视为奸臣贼子，她却因谢鸿的夸奖而钦慕可惜的太师，竟是她的亲生祖父？她所谓的姑姑是亲生母亲，所谓的姑父是亲生父亲，而哥哥和表哥，也都更调。
——哪怕跟爹娘豪情如旧，她身上流淌的倒是韩家血脉。
玉嬛忍了半晌，忍无可忍，“你总看我做甚么。”
金橘依命出去关了门扇，连外头正修剪枝叶的两位仆妇都带走了，周遭再无闲人。
烦复的故事讲完，谢鸿佳耦都忐忑担忧，成心说点轻松的事，好让她别太难受。
回屋后抱膝坐在床榻，玉嬛屏退丫环仆妇，单独垂落帘帐发楞。
冯氏握着她手，柔声道：“畴前怕你年纪太小，受不住，但不能总瞒着你。特别那婚约，我和你爹都不能私行做主。要不要跟梁家相认，这事还是该由你来定，不管如何定夺，爹娘都会护着你。小满，爹娘都是拿你当亲生女儿来心疼的。”
息园的事未曾激起半点水花, 永王当然狐疑，却也没能理出眉目。
“快立秋了，出了伏气候就得凉下来，夫人叫早些备好衣裳。”孙姑笑眯眯说着，拿帕子帮她擦了嘴角糕点碎屑，“夫人说，等女人闲下来，去她那儿一趟，有话要说呢。”
谢鸿点头，没想到他会带着东西，不免多看了一眼，旋即叫人接了食盒，拿到后院给玉嬛，又命人奉茶摆了些果子。先前梁靖坦白了提早回魏州的事，谢鸿毕竟是宦海的人，也能猜得几分，见梁靖单独登门，酬酢几句后，便借端屏退旁人。
……
“当然记得啊，爹讲过好多回了。”玉嬛点头。
这打击实在太大，让她脑筋里一团乱。
车厢里的氛围却含混了起来，梁靖为何猎奇，相互心知肚明。玉嬛活了十四年，俄然蹦出来这么个早就定下的夫君，下认识摸了摸胸前那安然扣，又有些茫然。
梁靖脸上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，“祖父念叨了十几年，总算得知这动静，欢畅坏了。只是他身材抱恙，冒然登门也太高耸，便叫我过来，请你去一趟。”说罢，目光微挪，落在玉嬛颈间。
中间梁靖却已道：“我来时带了马车，等祖父见过，仍旧将她送返来，谢叔叔放心。”
冗长的光阴，从谢鸿口中缓缓说出来，玉嬛听着听着，神采渐突变了。
红线如旧金饰，只是本日衣领半遮锁骨，瞧不见那枚桃花似的小痣。
谁知到了梁靖住的院落, 却扑了个空, 传闻梁靖大朝晨就出门去了。
“长辈的商定，自当顺从。”
梁靖神情安然，“这些事，祖父与我都曾考虑过。谢叔叔放心，我既决意娶她，便会经心照顾，拼尽尽力护着她。不管她是以哪个身份进梁家，祖父都会亲身做主，三媒六娉，不叫她再受半点委曲。”
马背上的人一身蟹壳青的圆领锦衣，质地上乘，拿银丝锈了精密的滚边暗纹，阳光下精力奕奕。若不是数年杀伐后融入骨肉的冷硬和时候紧绷的脊背，单单看那边幅表面和闲庭信步般的淡然神态，实在是位端贵的翩然公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