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拥天下的皇权尚且会更迭,哪有一成稳定的泼天繁华?
梁靖站在后园,听着模糊入耳的乐声,眉头皱起。
她闲居在家,也未过分打扮,满头青丝拿珠钗挽起,长裙曳地,腰间不见环佩,唯有宫绦飘然。夜里风凉,她在外罩了件极薄的玉色披风,将窈窕身材尽数藏起。
永王不止是皇家亲贵,也遥领多数督之职,是魏州都督梁元辅的顶头下属。他以巡查军务之名尊驾亲临,梁元辅天然得给足颜面,带了州府官员出城驱逐,恭恭敬敬地迎入城中,安排在州府衙署旁的客馆下榻。
若非世事奇妙,此时的谢鸿怕是早已丧命在秦骁剑下,这座府邸染了血,爹娘遇害,亲朋远在淮南,她即便逃出去,也无处藏身。本来该娇养的太师孙女,两度家破人亡,磨难无助时被永王救起,怎会不心生感激?
柔黄的灯烛光芒里,她盈盈而立,脸颊隐有忧色,黛眉微蹙。
但府里现在处境不好,她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处所做点甚么,让爹娘别太焦心。
俄然有夜栖的鸟扑棱棱飞过,翅膀扇得树叶轻响。
府邸冷落式微,亲朋俱亡,万箭穿心。
“不管是谁教唆,总脱不了都城的干系,就看如何审案了。”梁靖顿了一下,见她眼底仍有忧色,声音到底和缓了点,“这些事关乎朝堂,你担忧也没用。”
“睡不着。”梁靖踱步到树影下,垂眸觑她,“你也睡不着?”
永王带了仪仗,随行很多,兵荒马乱地安设下来,便已是傍晚。
王谢萧氏养出的女儿都是美人,面貌教养无不出众,小萧贵妃更是此中俊彦。
次日凌晨特地传话给厨房,叫他们好生筹办给客院的菜,顺道叮嘱了菜名口味——相处了将近一月,梁靖用饭的口味,她算是摸得清清楚楚。
而彼时,独一跟她有所牵系的梁家却未曾施以半点援手。
后院里花木繁荫,只在甬道两侧零散点着灯笼,却不及月色敞亮照人。
半晌惊奇对视,还是玉嬛先开口,“夜深了,晏大哥还不睡吗?”
四年前萧敬宗从外放的大员调回都城,主掌户部, 也带了十七岁的女儿萧鸾回京。彼时萧贵妃因诞下永王的功绩而享贵妃尊荣, 传闻兄长进京, 当即求得天子允准, 安排家人进宫拜见。
乃至,从当初梁靖及时赶到梭子岭救援的事来看,这个男人所晓得的内幕,恐怕比谢鸿还多。能在数招以内礼服秦骁,护得谢家安危,也绝非庸碌之辈。这小我身上,真是覆盖着团团疑云。
梁靖鸦青色的衣袍在夜风里猎猎翻飞,英隽的端倪间却凝重而寂然,垂垂地双拳紧握,手背模糊鼓起青筋,脊背紧绷如同满弦的弓。展开眼,深沉的眼底尽是暗色,有澎湃波澜翻滚,埋没冷厉。
若不是景明帝仍旧赏识太子的才气,尚未昏聩到拿江山讨美人欢心的境地,以萧敬宗的相权和两位萧贵妃在后宫的得宠,永王怕是早已盖过了东宫的风头。
且因永王生性聪明, 读书聪明, 更能多得几分喜爱,只因长幼有序、嫡庶有别, 太子又在东宫运营多年, 便始终循分守己。
她摸了摸脸,“晏大哥?”
这回永王提早解缆来魏州,明显也是有很多筹算。
她低头盯着月光铺泄的空中,半晌才道:“我比来总在做奇特的梦。梦见爹娘都死了……你不晓得我有多惊骇。到时候永王殿下审案,还不知会如何。”她声音很低,像是透露藏了好久的苦衷,抬开端对上梁靖的目光,却俄然怔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