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靖想回屋已是来不及,不动声色地将眼神稍稍涣散开,斜靠在廊柱上看她。
她绞着衣袖垂眸,足尖百无聊赖地在地砖上蹭来蹭去,“晏大哥别怪我冒昧,若搁在平常,遇见流浪的人,我救便救了,不会刨根问底。可迩来……我不时做恶梦,内心总不结壮。”
刚才抄到手酸,叫人取了碗米酒,趴在窗边吹着冷风安息。
玉嬛在府里闷了数日,又好久没见老友,甚是等候。
“晏大哥,郎中说你失血太多,该多补补。你尝尝这个,好喝么。”
就算伤势衰弱,哪有用饭时有力量不消人喂,吃完就立马昏睡的?
连着三碗排骨汤入腹,梁靖本来锁着的双眉也伸展开来。
他生得高挑威武,那张肥胖的脸上剑眉苗条,双眸湛然,鼻梁嘴唇无不恰到好处,不是那种面如美玉的温雅味道,却有种通俗的豪气,神情冷僻,藏尽苦衷。
玉嬛笑生双靥,挑着核桃仁渐渐吃,对劲点头。
她站在院门口抱怨,无法的声音随风送入耳中,柔嫩动听。
……
彼时她还觉得那是客气话,没当回事,现在看着老夫人过分体贴的姿势和冯氏递来的眼神,垂垂的,内心就敲起了小鼓。
梁靖“嗯”了声,慢吞吞将整碗汤喝完,半滴也没剩下。
晨起打扮罢,经心挑了身绣着蝶恋花的淡色襦裙,穿了锦衣珠鞋,拿珠钗挽发,又簪了两朵堆纱宫花,戴上红滴滴的耳坠子,对镜自照感觉对劲了,便跟冯氏乘车出门。
梁家名冠魏州,这别苑也选了景色最好的地段,请的都是本地高门贵户和官员女眷。
“很好喝,多谢女人操心。”他点了点头。
不得不说,谢家的厨子技术极好,梁靖虽在军中刻苦数年,却也是侯府金尊玉贵养大的,天底下珍羞好菜见过很多,游历各处时,也尝过很多美食,平常虽不挑食,舌头却精得很。
老夫人出身将门,加上身份高贵,平常有点严肃,这会儿倒笑眯眯的格外慈和。
竟然还带挑食的?
“猎奇甚么?”
大抵有两炷香的工夫,她听他提及故乡茂州的山川风景,有奇峻宏伟的高山、奔腾险要的峡谷、云峰雾绕的雪峰、春暖水溶的浅滩,有她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鱼和菌子,另有浑厚风趣的樵夫。
梁靖唇角动了动,接碗尝了一口。
那还是客岁的隆冬,她跟冯氏消暑,隔着屏风模糊闻声梁老夫人跟冯氏开打趣,说她生得标致,脾气也好,想娶进梁府当孙媳妇如此。
待那经常抿着的唇角牵起,便似月光破云而出,清冷而都雅。
客院里服侍梁靖的都是谢府丫环,要串个供词实在易如反掌,玉嬛今凌晨起便编了个要出门逛的由头,叫人说给客院的丫环听,而后安坐在东跨院里,渐渐地靠窗誊抄谢鸿给她安插的碑文。
城中街巷热烈如旧,出了城,官道两侧垂杨拂地,别苑周遭流水潺潺。
委宛迂回并无用处,便只能单刀直入。
梁靖心境浮动,瞧了两眼便收回目光,低声道:“多出来走动,能规复得快点。”
梁靖唇角微动,淡声道:“好人才被追杀,好人都追杀别人去了。”
梁老夫人对她青睐有加,她实在早就晓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