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久将手中盛着洁净衣物的托盘顺手搁在一边,又看了眼昏黄雾气中恍惚不清的背影。
沈莺歌收拢掌心,攥紧了玉牌。
吴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:“陛下宣你上前见驾,快去沐浴换衣罢。”
“你们逃不掉的,这小东西是钦天监占卜出的不详之身,死是她独一的归宿。”
棠梨园内除却每年春夏的百花争鸣,还设有大大小小几处温泉汤池,这也是本日在此设席的启事之一。
坐于帝侧的容久在为沈阙布菜的间隙,余光不着陈迹地朝沈莺歌分开的方向瞥了一眼,眸光深深。
直到,养父巍峨如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。
“我顿时就来,督主你先出去吧,”沈莺歌强作平静道。
沈莺歌蓦地一惊,不明白弘光帝意欲何为,莫非是容久与他说了甚么?
她婉拒了两名小寺人要服侍沐浴的行动,待他们退下后,才抬眼将屋中的每一处陈列细细打量。
沈莺歌叹了口气,心道。
谁知这家伙竟不知好歹。
如此这般地安抚了本身一番,沈莺歌才褪去衣衫,缓徐行入汤池。
沈莺歌的脑袋顷刻嗡了一声。
她天生异瞳,尚在襁褓中时就是以被定为不详之身,本难逃一死,承蒙一嬷嬷援救送出雍景城,但侵犯之人贼心不死,一起派人追杀。
想着,他又在心中耻笑了声。
沈莺歌自回想中抽离,从领口内拽出一根红绳,下头坠着的一枚玉牌落在掌心,触手温润。
容久也没阿谁心机非去看一个男人的身子不成,只不过马车上那一出让贰心生迷惑,这才抽暇前来看看。
屋内正中是个一丈见方的汤池,四角处的瑞兽麒麟头正源源不竭地向池内运送死水,池边置有暖炉,更是包管朱紫们在此沐浴时不会受凉。
嬷嬷带她逃至城郊时,被杀手追上,嬷嬷死于刀下,她则被刚巧路过的养父救回。
越看,沈莺歌眼中的阴暗之色就越重。
却从未想过会在如此措手不及的环境下见到皇宫中人,并且还要承对方恩宠,做出一副感念恩德的模样。
容久眼眸未抬,只道:“从刑部调来的。”
因她现在假装着男儿身,便没有像普通女眷那般召来女婢,只由两名小寺人领着,往偏园走去。
性子这般讨嫌,若真是个女人,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。
她一心逃离养父为她留下的庇荫,隐姓埋名来到雍景城就是为了查清出身,找出暗害养父之人,并向其复仇。
他临终前,将当年救她时发明的玉牌亲手交予她手中,并将当时的场景尽数道来。
腰那么细,还怕人看,倒真像个女人似的。
沈莺歌压下心中疑虑,叩首道:“应歌领旨谢恩。”
那日风雨晦暝,好像银河倾泻,养父带人行至城郊时,只听林中传来一道婴儿哭泣,如惊雷乍响,刺民气魂。
而养父以后虽也派人去查过,却收成寥寥。
回想起那一顷刻握在手中的触感,容久垂于身侧的指尖动了动。
好险,她离灭亡就差那么一点。
屏风外的门吱呀一声翻开,沈莺歌一把抓住池边的束胸带扯进水中。
而她说出口的倒是:“我身份卑贱,身上又多是伤痕,恐污了督主的眼。”
“应歌听旨。”
上面坐着的无不是浸淫宦海多年的人精,即使面上皆营建出一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热烈氛围,私底下却都留着个心眼。
养父赶到近前,便听到杀手朝挣扎的嬷嬷嘲笑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