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一一时未能会心这话里的意义,待看到正堂换了床铺被褥,眼皮不跳了,眉头却蹙出了个大拇指般大小的死疙瘩。
苏太公吃得半饱,一副有苦衷的模样,那筷子搁了空,滴了几滴粥水到棉袍上,方才醒神上手去擦。他又吃了几口腌菜,才慢声慢气地说:“一一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待站稳了身子,苏太公转向苏一,犹踌躇豫的面色,半晌搭上她的手,“那事,爷爷做了主。一一你稳住了性子,别在这当头上闹,就当给爷爷个面子,好不好?”
“说便是。”苏一刨着粥饭,拿眼看苏太公,倒没那细心瞧出他有甚么不平常。
小白这事儿按下,那右眼皮却还是没有消停。苏一坐在小杌上,抬手摸胸口,衣衿上的一朵素梅压在指尖下,起了褶。她总也感觉不对味儿,内心毛躁躁的,不安宁。
周大娘深深叹了口气,往床沿儿坐下,斜着身子,把手掖在大腿上,“她说正堂不借我们,叫你哥就在这偏屋里结婚。我是说她不过,苏太公也说她不过,这事儿瞧着是办不成。也不是我非要那正堂来充面子,凡是平常些人家的闺女,我也不需求这面子。你说你嫂子那样儿的人家,如何在这偏房嘛!我让她帮一帮,她非是见死不救。我也不晓得,这话如何跟你哥哥说去。”
苏家西边儿这三间偏屋,中间做了周家的灶房,南边儿大点儿的是周安良住着,北边儿小一些的是周放心和周大娘住。周放心半截身子盖在被子里绣荷包,瞧见周大娘耷着脸出去,搁下针线在被子上,问周大娘,“苏一找娘说了甚么?”
苏一干脆利落地去到西偏屋外叫出周大娘,也不拘语气说辞,跟她说:“我爷爷一辈子住那正堂,没见搬过。这三间偏屋算不得小,您把安良那一间拾掇拾掇,做新房不差甚么。要我爷爷搬出来,实在不该。他年事大了,要挪到那里去?莫非住您这边儿,怕是又要招人闲话。”
陶小祝连送也不及送,只好转头看苏一,“你说的是,端的眼拙!”
苏一听这话也不料外,她能想到这事儿,天然周家人也会揣摩这事儿。她早前的态度是不依,这会儿天然还是不依,搁动手里的白瓷碗,夹着酱黄豆粒一个劲儿往嘴里送,“这事儿没得筹议,爷爷您若不顾我的设法,自做这主,我也跟您生分。他周安良娶媳妇儿没处所住,那是他周安良没本领,与我家有甚么相干?您不能让出正堂来,如若让了,我算他必会得寸进尺,不知好歹。”
苏一忙摆手,连称不成,“我从没做过物件儿,一向是铺子里打杂的。虽跟着徒弟学了些技术,但还未出师,只能本身暗下里把玩。平常来客都是找师父和师哥的,你让我做,我也不知从何做起。倘或做得不好,你再来抉剔,我如何自处?我和师哥不一样,你饶了我罢。”
“说就说……”
她又说:“罢了,明儿我跟你哥哥说,就把他那间拾掇出来,拼集着用罢了。想那三蜜斯瞧上的是你哥哥的人才,应不管帐较这些才是。我们是想保全她面子,可也耐不住别人没这颗善心,到时解释给她,她应明白的。”
那位爷也没架子,掖了袖子在身前,挺直了腰,“今儿上晌才刚合下,定了来年仲春十五,恰是开春的时候。是以这单活你们得赶在仲春初十前做出来,我们拿了归去要一一装箱子。差一件少一件都不成,需得样样齐备。我们信得过你陶家铺的技术,半分也乱来不得,到时自有人过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