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哪一句话说到了王夫人的内心儿里,她的神采较着地舒缓了下来,一看贾环还恭恭敬敬地立在那边,风雅地一挥手道:“去罢,今后还和你哥哥一块儿上学去。”
他低着头,摆出顺服的姿势,只能感遭到王夫人的目光落在身上,令人如芒刺在背。他不说话,王夫人却也不开口,眼皮子耷拉着,只把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。
帘栊轻响,一身青缎掐牙背心儿的霁月走出去。贾环放下茶碗,问道:“你妈还好?”霁月笑答道:“还好,多谢爷还惦记取,我姐姐陪着她呢。我想着爷虽刻薄,我们也不好太猖獗的,是以返来应一阵差。爷有甚么差使,这里就叮咛了,我赶着办去。”
贾环闻言,先是一惊,心想,好快的耳报神!只不知是哪一个,是本身身边的,还是宝玉身边的?贰心机如电转,转眼就收束了心神,拿定了主张,用心笑道:“本来太太晓得了。本也不是甚么大事,是宝玉哥哥怕太太听了活力,才不叫我们和太太说,究竟甚么大事儿。”
一场风波就此止息,大家归座不提。待下了学,贾环清算了东西要走时,宝玉又丢下一众小厮从后赶上来,各式央告,恐怕他去处贾政告茗烟的状。贾环见这个小厮公然得他的心,也忧心是以小事导致兄弟生隙,便只撇嘴道:“哥哥放心。那是哥哥的人,纵有甚么不是,也该哥哥来发落,岂有做兄弟的越俎代庖的事理。”
王夫人一面听一面点头,笑向摆布道:“我就说呢,我的宝玉一贯灵巧,再不是会让那起子下贱坯子给带坏的。”摆布婆子都笑道:“可不是,要说二爷如何如何着,不说太太,就是我们也不去信的。要不如何说太太教得好呢!”
贾环素知茗烟这个小子的浮滑,虽一贯并不敢闹到他面前来,下人们的抱怨却影影绰绰听了很多,皆说他骄横放肆,仗势欺人。只是他也晓得以宝玉少年心性,同父异母的兄弟倒一定能有日日伴在身边的亲信人靠近。是以也不再劝,只点头道:“这些下人都是仆人的耳目手脚,天然要好生补缀教诲着,才不至使长歪了。我们也听过有那一等恶仆,或是给仆人丢脸,或是给仆人肇事,一番手脚,将仆人瞒得密不通风,等仆人发明,早已悔之晚矣。这些下人们不懂事,一贯是仆人受累的。”他一番话隐含劝谏之意,宝玉冰雪聪明,天然一点就通,只笑道:“茗烟再不至于如许儿的。”贾环再无别话了。这时秦钟在前面叫宝玉,兄弟二人就仓促别过了。
贾环一声不吭,还是是垂手站着,等着王夫人先开口,内心来回揣测着王夫人的企图。好半晌,王夫人道:“昨日在书院里,是如何一回事儿?如何又扳连上了宝玉?你别和我弄鬼儿,是宝玉的不是,还是别的甚么人,你说清楚了,就不干你的事。不然先拿你!”
次日去与王夫人存候,例行公事一番后,王夫人却出声留住了他:“老三你站站,我有话问你。”当时贾环已走到了窗户外,仆妇们忙一接一个的喊:“三爷且站站,太太有话问。”贾环只得回转来,束手立在王夫人堂下。
宝玉听了笑道:“好兄弟,他日我请你。”贾环只瞟了他一眼,脸上不见笑容,只道:“谁又希冀你请来?只是大师一起读书,偏一个小厮出去吆五喝六的,比端庄的门生们还大模大样,细论起来,那里脱得了‘仗势欺人’四个字?要提及来,我们家一贯并无如许的经验,若叫老爷晓得了,叫人撵了出去还是好的。”宝玉心知他说得是端庄事理,若不是明白一旦贾政得知本日之过后茗烟的了局,他又何必赶着过来寻贾环通这个声气。贾环话音一落,他忙道:“恰是如许。他虽莽撞了些,毕竟也是为我之故。我又如何忍心坏了他?少不得费些心力教诲一二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