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哪一句话说到了王夫人的内心儿里,她的神采较着地舒缓了下来,一看贾环还恭恭敬敬地立在那边,风雅地一挥手道:“去罢,今后还和你哥哥一块儿上学去。”
贾环看她神采还好,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孔殷,晓得她这是内心不安,急于弥补之故。只是一时候找不到甚么急事要办,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的转了一圈,俄然想起来甚么,去大抽屉里取出一只刻了藤花的木盒子,叮咛她道:“这是蔷薇硝,市道上等闲见不到的,品相很好,和平常的银硝分歧,搽脸最好的。现在是春季,眼看着开的花儿粉儿的多起来了,恰是最轻易生春癣的时候,林姐姐每年都要制了这个搽脸。我本来是要亲身送去的,谁知事忙起来就混忘了,你既故意,就由你送了去也是一样的。”
次日去与王夫人存候,例行公事一番后,王夫人却出声留住了他:“老三你站站,我有话问你。”当时贾环已走到了窗户外,仆妇们忙一接一个的喊:“三爷且站站,太太有话问。”贾环只得回转来,束手立在王夫人堂下。
才出来,又迎头碰上赵姨娘,穿了几件儿素净衣裳,插戴着金钗子金耳环,见了他,满口里神仙佛祖,抱着只是不放手。贾环吃力地听她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阵,大略是说赵国基的事,又说了一阵好话安抚她。更加喜得个赵姨娘不晓得厚地高天了。嘴里只是说:“你阿谁奶母宋妈子,前儿还来求着我说想返来当差,这是打量着她畴前办的事儿我都不晓得呢!呸,不要脸的老东西,看着你出息了,又想上来叨光。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儿。”
到了仪门外,早有个小丫头子等着。贾环斥逐了众小厮,先往贾政的内书房处走了一趟,不巧贾政本日事忙,还未返来,只得打道回府。
王夫人听了这话,身材前倾,仓猝地问着他道:“这话是如何说的,莫非是宝玉叫人给欺负了不成?”贾环忙回道:“太太这但是体贴则乱了,我们贾家开的书院里,谁又吃了熊心豹子胆,敢欺负我们贾家端庄的少爷呢!只是太太也晓得,这学里是我们家四周八方三亲六友家的孩子都能来读的,勤心向学的当然有,不知学好的也很多,龙蛇稠浊,不比我们常来往的那些人家知礼。窗友们说话无妨头是有的,即使不是故意冲犯,也有些很不能入耳的。再说,宝玉哥哥的风致儿,太太还不晓得么?非常尊敬守礼的一小我,等闲不会和人拌嘴的。”
贾环素知茗烟这个小子的浮滑,虽一贯并不敢闹到他面前来,下人们的抱怨却影影绰绰听了很多,皆说他骄横放肆,仗势欺人。只是他也晓得以宝玉少年心性,同父异母的兄弟倒一定能有日日伴在身边的亲信人靠近。是以也不再劝,只点头道:“这些下人都是仆人的耳目手脚,天然要好生补缀教诲着,才不至使长歪了。我们也听过有那一等恶仆,或是给仆人丢脸,或是给仆人肇事,一番手脚,将仆人瞒得密不通风,等仆人发明,早已悔之晚矣。这些下人们不懂事,一贯是仆人受累的。”他一番话隐含劝谏之意,宝玉冰雪聪明,天然一点就通,只笑道:“茗烟再不至于如许儿的。”贾环再无别话了。这时秦钟在前面叫宝玉,兄弟二人就仓促别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