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道:“一副丫头样,厨房煮酸汤的姿色,弹甚么琵琶。”
这是间上房,开着花窗,挽着竹帘,一道月白身影掠入房中。他悄悄落地,熟门熟路地取了引火奴,踱至榻边将一架三彩灯点上。
他不知,也懒得猜,顺手揣入怀中带走了。
他轻声道:“青楼的身子我嫌脏,四千两,寻个好模样的唱一曲,你们有吗?”
六角六面的朝暮楼,逐步与他擦肩。
容端雨低首一望,乌泱泱的男人们,堆金砌玉捧着台上的姐儿,好生热烈。多少男人呼求她露面,她充耳不闻,回身去后厨给容落云炖汤。
霍临风皮肉一紧,叫浪荡姐儿搭了肩膀,微僵。这青楼平分门别类,面前这位,便是卖身的小妓。他面无神采道:“听闻朝暮楼的美色值得人朝生暮死,本日一见,不过如此。”
“哎呦,公子呀!”嬷子揩把汗,“公子,您中意甚么样的?楚腰或丰乳,玉女或媚娘,您叮咛详细些哪!”
仍立树间,古朴的别苑未移分毫,可霍临风已落空探查心机。他被搅结局,被扫了兴,被那鬼怪谪仙似的人物魇住了。
容落云的胞姐乃朝暮楼的花魁,申明边幅国色天香,那以此推来,容落云的姿容想必亦非等闲。
霍临风瞄一眼:“好就幸亏这双杏眸上,不过可惜,我宁啃鲜桃一口,不嚼烂杏一筐。”
霍临风初入风月场,扮作无情客,哪懂恁多?闻言久久不答,耳后模糊发烫。嬷子经历老道,靠近小声问:“公子,莫非您想要小倌儿?”
起家撩开纱幔,他披发下床,赤足走到门边。辨出容端雨的歌声,排闼入围廊,凭栏低首时发丝倾泻,粉饰半张脸面。
门关了,容端雨莲步轻移,在廊上遇见个抱琴的清倌。清倌唱哑嗓子,可下头金玉满天飞,搁下琴还要速速讨赏。
容落云说:“不必,等他走顿时任,到时长安的切当动静也就送来了。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,纵使霍临风短长,也是孤掌难鸣。
嬷子考虑半晌,在坐这么多人瞧着,朝暮楼怎能失了信誉。“去,”她捋一捋胸脯,攒足势头,“请花魁端雨女人!”
四楼花窗,容落云窝在榻上又造一梦,手臂搭着窗沿儿,叫风吹拂了广袖。
霍临风一惊,恼羞成怒道:“少说浑话,拿不出美人就罢了!”
宝萝愣住,几乎掉了扇子,嬷子见状又招来旁的,尽是常日难窥的美人。霍临风却唇舌似剑,将莺莺燕燕惹得粉面熟晕。
口艺人说过,姐为娼,弟为寇。
小妓色变,拧着杨柳腰走了,半晌又来位清倌。霍临风一觑,只从艺的清倌抱着琵琶,与他对一眼另有些羞。
霍临风侧耳闻声群情,看来这个“宝萝”是驰名的佼人。半晌后,宝萝行至桌前,扇掩面,露一双如杏美目,步摇轻晃,晃得满座恩客心头醉。
一波波人潮澎湃,弱冠之年到耄耋老翁,全扑来吹一把广袖香风。莺啼燕叫,犄角旮旯都酸人耳朵,不过,独独四楼一隅有些寥寂。
舫内云雨正酣,霍将军听得俊脸一红。“对不住了。”他默道,然后扯走一件外袍,穿好登陆,举头阔步地走入朝暮楼。
容端雨娇笑,下头的臭男人怎及弟弟要紧?她走了,袅袅娜娜的,似九天玄女下了凡,一会儿又端来些吃食。
莫非,那人真是容落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