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寂寞空庭春欲晚 > 第15章 心字成灰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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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珠道:“四执库的小冯子说,这帕子原是夹在万岁爷一件袍袖里的,因并不是御用的东西,却也没敢撂开,以是伶仃拣在一旁。”

“你这话不尽不实。”天子低声道:“今儿要不是梁九功,你也不会独个儿留下来。他向你递眼色,别觉得我没瞧见。”

竟是极其清丽的一手簪花小楷:“昼漏稀闻紫陌长,霏霏细雨过南庄。云飞御苑秋花湿,风到红门野草香。玉辇遥临平甸阔,羽旗近傍远林扬。初晴少顷布围猎,好趁清冷跃骕骦。”恰是他幸南苑行围时的御制诗。字字骨格清奇,看来总有十来年功力,想必然然临过闺阁名家,卫夫人的《古名姬贴》,赵夫人的《梅花赋》……笔划之间娇媚风骚,叫民气里一动。他接过笔去,便在前面写了一行蝇头小楷:“昨夜星斗昨夜风,画楼西畔桂堂东。”这一句话,也就尽够了,她那脸上红得似要燃起来,眼中神情游离不定,像是月光下的花影,随风瞬移。那耳廓红得透了,像是案头那方冻石的印章,模糊如半透明。看得清一丝丝藐小的血脉,嫣红纤明。颈中微汗,却烘得那幽幽的香,从衣裳间透出来。他忍不住便向那嫣红的耳下吻去,她身子一软,却叫他揽住了不能转动。他只感觉她身子微微颤栗,眼底尽是惶恐与惊骇,非常叫人垂怜,只低声唤了一声:“琳琅。”

风吹过御案上的折子,上用贡宣软白精密,声音也是极微。天子的手却垂垂冷了,一分一分地松开,渐渐地松开,那指尖却失了热力似的,像是端过冰碗的手,冷的,凉的,无声就滑落她的手腕。

纳兰信步却往小书房里去了。时方初夏,中庭的一树安石榴开得正盛。一阵风过,吹得那一树繁花烈烈如焚。因窗子开着,几瓣殷红如血的花瓣庞杂地落在书案上。他拂去花瓣,信手翻开那本《小山词》,却不想翻到那一页书眉上,极清秀的簪花小楷,只写了两个字:“锦瑟”。贰心中大恸,举目向庭中望去,只见烁烁闪闪,满目皆是那殷红繁花,如落霞织锦,灼痛人的视野。

画珠望了望日头:“嗯,这时候万岁爷该下朝返来啦。”琳琅涨红了脸,道:“你讽刺我倒罢了,如何能没上没下地拿主子来讽刺?”画珠扮个鬼脸:“好啦,算我口没遮拦成不成?”琳琅道:“你这张嘴,总有一日闯出祸来,如果叫谙达闻声……”画珠却笑起来:“梁谙达对你客气着呢,我好赖也叨光。”琳琅道:“梁谙达对大师都客气,也不独独是对我。”

天子道:“你不催朕,朕也是要走了。”俄然“咦”了一声,问:“你这额头上是如何了?”纳兰道:“回皇上,主子前儿围猎,不谨慎为火伴误伤。”天子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的骑射工夫上佳,谁能误伤得了你,朕倒想晓得。”纳兰见天子表情甚好,明知此问乃是调侃本身,难以答复,只得又磕了个头。天子哈哈一笑,说道:“你父亲的赔罪折子朕已经看了,朕样样都替你筹算了,你可要好生谢朕。”

天子却笑起来:“你实实是欺君罔上——才刚我说了,这会子不准自称主子。”琳琅脸上又是一红,道:“这两个字,琳琅会写。”天子“哦”了一声,公然松了手。琳琅便稳稳补上那一折,然后又写了另一个字——固然为着避讳,按例每字各缺了末笔,但那笔迹清秀,一望便知极有功底。天子出于不测,不觉无声浅笑:“公然真是欺君罔上,看我如何罚你——罚你立时好生写篇字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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