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大师又坐着说了几句话,已经是掌灯时分,外头的喜宴并未散,老太太留芸初在这边用晚餐,道:“不幸见儿的,自打明天进了门,明天又一夙起来预备入宫,好生跟着我吃顿饭吧。”纳兰夫人笑道:“我们都要出去陪客,老太太如许疼她,留她服侍老太太亦是应当。”又叮嘱芸初:“就在这边跟老太太用饭吧。”芸初便应了个“是”。
芸初见她执意如此,只得谢恩后陪她坐下。一时碧落斟上茶来,她原是当过上差的人,只尝了一口,便知是今春杭州新贡的雨前龙井。这茶少产贵重,每年进贡的不过戋戋数十斤,向例宫里除了太皇太后、太后、天子赏用以外,后宫当中罕少能得蒙犒赏。
佟贵妃忙道:“快起来。”惠嫔满脸东风,亲手搀了她起来,紧紧执了她的手笑道:“你现在也是朝廷的诰命夫人,再说了,我们现在是一家人。”
略坐了一坐,佟贵妃便道:“你且去她们两个宫里坐坐,说两句梯己话。”芸初知佟贵妃代理后宫,琐事极多,亦是不敢久留,便叩首谢恩了出来,先随惠嫔回她的宫中去。
纳兰夫人与妯娌几个皆退出来,刚走到廊上,四太太就嘲笑道:“掌心掌背都是肉,没得就如许偏疼,不过就多赏了几匹缎子,倒夸了她一大篇话。论到赏东西,莫非这些年来惠主子赏的还少吗?”纳兰夫人笑道:“老太太不过白夸两句,再说了,这么些年来,老太太夸惠主子,夸得还少吗?”大太太亦笑道:“我瞧老太太并不是偏疼,不管哪位主子得宠,我们家还不是都一样跟着得脸。连上回我进宫去存候,宫里的公公们一传闻是良主子娘家人,都好生凑趣。”这么一说,天然更如火上浇油普通。四太太哼了一声,并不作声。纳兰夫人晓得大太太夙来与四太太有些嫌隙,这么些年来因为惠主子的原因,零琐细碎受了很多气,本日公然幸灾乐祸发作出来,忙忙地乱以他语,才算揭过不提。
这慧儿原是纳兰夫人房里的大丫头,为人极是机警,自从芸初过门,纳兰夫人特地指派她去服侍新人。本日进宫谢恩,她天然跟来服侍。慧儿见芸初精力倦怠,忙从车内带的奁盒里取出抿子来,替芸初抿一抿头发,又赞:“大奶奶这支钗真好。”芸初不觉摸了摸那支簪子,笑道:“是刚才良朱紫赏的。”慧儿笑道:“主子们在外头跑堂里闲坐,几位公公都说,我们府里出的两位主子都是大福之人。惠主子自不必说了,良主子竟也是如许得脸。”
――纳兰容若《南歌子》
芸初前一日过门,虽是洞房花烛夜,但是几近整夜未睡,不过和衣躺了一个更次。这日又是亥末时分才回房去,纳兰容若倒是过了子时方出去。荷葆见他双颊微红,眼眉饧涩,问了方知在前头被逼迫不过,酒喝得沉了,忙与慧儿奉侍他换了衣裳。慧儿见房内统统安妥,便低低隧道:“大爷与新奶奶早些歇着,明日还要夙起。”与荷葆一起率了世人退了出去,倒拽上门。
因着办丧事,明珠府上却恰是热烈到了极处。他以首辅之尊,圣眷方浓,府上来宾自是流水介涌来。连索额图亦亲身上门来道贺,他不比旁人,明珠虽是避客,却也避不过他去,亲身迎出滴水檐下。宾主坐下说了几句闲话,索额图又将容若嘉奖了一番,道:“公子文武双全,甚得皇上正视,今后必是鹏程万里。”明珠与他夙来有些芥蒂,只不过打着哈哈,非常谦逊了几句,又道:“小儿佳耦此时进宫谢恩去了,不然如何样也得命小儿前来给索相叩首,以谢索相夙来的照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