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琅的铺盖正在玉箸之侧,她展转半晌,难以入眠,只悄悄听着帐外的坼声,远远像是打过半夜了。帐中温馨下来,听得熟睡大家此起彼伏的微鼾之声。大家都睡得酣然沉香了,她便不由自主悄悄叹了口气。玉箸却低低问:“还没睡着么?”琳琅忙轻声歉然:“我有择席的弊端,定是吵着姑姑了。”玉箸说:“我也是换了地头,睡不结壮。”顿了顿,还是声如蝇语:“今儿瞧那景象,裕王爷倒像是有所震惊,只怕你可望有所倚靠了。”虽在暗夜里,琳琅只感觉双颊滚烫,隔了很久方声如蚊蚋:“姑姑,连你也来打趣我?”玉箸轻声道:“你晓得我不是打趣你。裕王爷是皇上的兄长,敕封的亲王。他若开口向皇上或太后说一声,你也算是出脱了。”琳琅只是不作声,久久方道:“姑姑,我没有那样天大的福分。”
至晚间安营,营帐连缀亦是数里,松明火把熊熊灼如白日,连天上一轮皓月都让火光映得黯然失容。那平野旷原之上,月高夜静,只听火堆里硬柴燃烧“噼叭”有声,当值兵丁在各营帐之间来回巡查,甲铠上镶钉相碰收回丁当之声,那深黑影子映在帐幕之上,恍若巨人。
琳琅想了一想,却拈了线来,在那补痕上绣出一朵四合快意云纹。玉箸见她绣到一半,方才抚掌称妙,待得绣完,恰好将那补痕袒护住。琳琅浅笑道:“这边肩上也只得绣一朵,方才掩得畴昔。”
只是那簧乐中霸气犹存,并无辞曲中的凄楚悲叹之意,反倒有着三分安闲。只听那铁簧将一套《月出》吹毕,久久不闻再奏,又重新吹遍。琳琅终忍不住竖箫相和,一箫一簧,遥相奏和,竟然丝丝入扣。一曲方罢,簧声收音干脆清峻,箫声收音低徊绵长。那些宫人虽不晓得,但听得好听,又要猜度是何人在吹簧,自是笑着嚷起来。正七嘴八舌不成开交的热烈时节,忽见毡帘掀起,数人簇拥着一人出去。
春到长门春草青。江梅些子破,未开匀。碧云笼碾成全尘。留晓梦,惊破一瓯春。回顾花影压重门。疏帘铺淡月,好傍晚。二年三度负东君。返来也,著意过今春。
琳琅略一沉吟,便竖起长箫,吹了一套《小重山》。
待得另一朵云纹绣完,将衣裳挂起来看,公然天衣无缝,仿佛天生。玉箸自是喜不自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