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得老夫人住的寿安堂, 院里主子如云, 丫环仆妇们遁藏在甬道两侧,见着傅煜,便掀起门帘, 躬身请他们入内。
即便这婚事颇多猫腻,她毕竟是傅家明媒正娶迎来的少夫人。备好的礼品奉上,对方都接了,也各有东西送她,太夫人和沈氏不冷不热地喝了茶,因傅家外务是她俩管着,便提点几句。
攸桐内心有了数,便觉结壮很多,当下命人将先前堆积在配房的行李和嫁奁取出,或是收整后锁起来,或是摆到住处起居用,繁忙了一整日,竟累出浑身香汗。
南楼里,攸桐奉茶返来,才算能渐渐打量这新住处。
“嗯。”傅煜答得不咸不淡。
傅煜含混“嗯”了声, 而后脚步稍缓, 径直往前走。
“哎。”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,将他搂在怀里,满脸慈爱,叫长房世人入坐。
攸桐暗自笑了笑,待长辈们闲话罢,便起家奉茶拜见。
攸桐笑着接了,趁人不备塞一枚到嘴里,抬起眼,恰好跟小姑子猎奇的目光撞上。
舒畅地沐浴到一半,正神游天外时,却听内里似有人说话,声音远远传来。
当中的老妇人发髻灰白,秋香色的锦衣质地宝贵,手上那枚猫儿眼应是西域来的,非常贵重,只是身子不大好——夏末的凌晨气候和暖,她头上却围着暖帽,手里抱了金丝暖炉,想来是畏冷而至。
不过看天井甬道旁和树下草丛富强,明显平常无人踩踏,亦可见傅煜甚少踏足这里。
十余年杀伐交战,早已养成精干爽快的行事脾气。傅德清屏退旁人关了门,也不弯绕,直白道:“昨晚撇下魏氏,睡在书房了?”
“说清楚话,别叫她担忧,也须摆明端方,别叫她给府上争光。”
昨日为大婚而吊挂在花木游廊的红绸尚未清算洁净,窗花宫灯装点下,周遭仍残留喜气。只是攸桐心知肚明,这喜气也只能看看罢了,撇去那满目喜红,实则非常冷僻。
旋即,春草仓猝奔进阁房,神情有点慌乱。
——不像是能等闲吓着的。
这时节暑气未消,阁楼四周却能乘凉,是个好处所。
攸桐提起裙角跟在前面。
院里正面五间大屋矗立, 梁柱用的俱是上等楠木, 夹堂板皆用细光光滑的银杏木雕成, 或是描金松鹤, 或是精密福字, 不染纤尘。进得屋门, 劈面摆了座孔雀屏风,蚯曲古树上栖两只孔雀,瑰丽堂皇。
从曾祖父到祖父,傅家权益日重,对这一带的掌控也日趋安稳。
见伉俪俩出去施礼,傅老夫人眉间暴露笑意,指了指底下的空位向傅煜道:“你伯父有点事担搁,待会就过来,先坐。”而后瞥了攸桐一眼,点了点头,没多吭声,只回身跟前面那对龙凤胎说话。
只是领兵之家,男儿惯于杀伐,也多性命之忧。
傅煜不自发想起昨晚翻开盖头时那双沉寂妙丽的眉眼。
她的中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,脸孔沉毅,很有刚猛之姿。他的眉眼跟傅煜有五分类似,只是没那股冷酷冷沉,倒有股沉稳刻薄的态度,想必是傅煜的父亲,手握永宁兵马的傅德清。
傅德清取茶杯的行动微顿,看了儿子一眼,旋即会心,笑了笑,“当真?”
寿安堂处在全部傅家的正中间,傅老将军未过世时,伉俪俩住在此处,这一带屋宇修得也格外气度巍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