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顿,顾云山问周府仆人,“方才追出去的少年郎呢?”
周恕如梦初醒,跌跌撞撞爬起来,也顾不上何时那边,就在门前吹着冷风回想旧事,“做买卖要装大胆豁出去,与官府打交道则谨慎为上。这么些年除却银钱来往买卖资质,只要那么一件牵涉性命,却真逼真切错不在我……”
“甚么?”
周恕拖着残躯病体跟上,周夫人要劝,却让他抬手止住,恭恭敬敬跟着这位夜访奥秘客转入内堂。连宗子身后遗容都未曾见,万事要以彼苍大老爷的叮咛为先。
那人不答,风更加冷,夜空下他手腕翻转,雪亮刀锋闪过面前,直直追命而来。
萧逸道:“蓟州府内借调八百驻军,全部连台县都成铁桶,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。”
“哭个屁!”顾云山不听得心烦,“从速交底,赶得及还能救你儿子一命。”
顾云山道:“跟丢了?”
她从仆人手底下顺来一根长棍,百无聊赖地盯着周恕,等候他茫然无措的眼睛里落出一滴浑浊的泪。
静悄悄的牌坊大街只剩下月浓与顾云山,另多加一具尚未凉透的死尸。
鸡同鸭讲,话题没能再进一步。
远远已经闻声哭声,似女人锋利的指甲划破沉寂夜空。周府的女眷都醒了,老长幼少都赶到前厅来,非论你至心冒充,都得在这一刻哭得身心俱碎才算过关。
送走,必须送走。不然他夜夜高烧要折腾到几时?命都要丢。
路上遇见周府仆人,担着门板把横尸街头的周大少抬回府内。
她理直气壮,“你此人记性如何如许差,我不是才说过要庇护你的嘛。周恕是死是活跟我有甚么干系?我尽管你。”
月浓道:“我不饿,你才整天喊饿。”
贰心中落定拍了拍灰站起家来,看着她芳华正浓的面孔,迷惑她究竟练了多少年工夫,方才与妙手颤抖,竟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与他打趣,倒也对她生出些许佩服之情,但很快在被称作“一颗球”后碎成齑粉。他接过灯笼,问说:“你如何来了?不是让你看着周恕吗?”
“闭嘴!”他气急,心肝脾肺肾十足搅成一团,钝痛。“老爷的事你少管。”
“长话短说——”
“等着吧,他总偿还会返来的。”顾云山面庞带笑,望向周恕,“你不还活着么?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饵。”
“没有但是。”
目睹书童横尸当场,宗子下落不明,周恕惊怒之下双膝跪地失声痛哭。
周恕低头垂泪,苦口难言,“开山挖矿的,哪一个不沾血?更何况十年前那事,错本不在我。”
“如何不能?我但是个冷血杀人魔,人称江北血手京师魔头江湖第一毒师——”
她说话时两只乌溜溜的眸子子透着人间新鲜力,并非未染俗尘的清透,应为尘凡之下的热诚,敞亮得叫人无所遁形,亦无从掩蔽。
他眉心凝重,叮咛仆人,“去县衙告诉萧主簿,点齐人马封城搜山。至于你……”他转向面庞灰败的周恕,“诚恳呆着,一步也不准离,转头再细心审你!”
话至此,院外顿生喧闹,萧逸领人前来,恰赶上憋了一肚子火的顾辰,这一时电光火石,两人一起吵吵嚷嚷到内堂,把顾云山烦得低头揉眉心。月浓歪在椅上,喝着热茶,劝说:“再吵,大家都毒哑。”
他的脸变得太快,一时一个模样,难以捉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