候个约莫半柱香辰光,李四友终是回转,掌内拎着大大小小几个布袋,踱步往五鹿浑身前必然,口唇一开,却再也不提那流浪女子半句,“这袋乃是猪肤虾腐,此处则是糖蹄咸肉,同些个东风荠火卷丝,梅花肠红甜姜……你且代我……送了上去……”
“现在回想,小老儿方才实在是三分面粉七分水——满满铛铛非常胡涂!静思重新,怎不后怕——如果方才当真取你性命,带累了容欢,怕樱儿届时亦不苟活,非得立时随了去不成。”
李四友一拍脑门,立时拥戴道:“是了,是了,你且少待。”
话毕,李四友声儿里带了点哭腔,“爱欲尚可逆佛乱僧,遑论我这凡夫肉身?太上靡散,浮图销沮,那里需劳动那六识八苦,只单单一条求之不得,已然将小老儿抽筋拆骨,生不如死……”
“常言道,狐疑起,暗鬼生。销磨楼主尽可不信鄙人之言,到时暗鬼一出,勾得了鄙人的魂,怕也夺得了钜燕国主的命。我一知名之辈,无从顾命,本就是捱得一时算一时;如果此躲避无可避,非得就死,且与一国之主同赴阴司便了,如此福泽,求之可贵,诚为幸运,倒是鄙人祖坟冒了青烟了。”
李四友见状,广袖一挥,口内连连念叨着“小老儿何尝见怪”,正自说着,又复兴身,踱步回了桌前,自顾自斟了满盏,一口饮尽,后则一拢披发,沉声自道:“想来,方才那些动静,尊驾皆得之于宋楼奶奶之口?”
李四友听得此话,阖目轻笑出声,待得半刻,笑意乍止,反化哀声。
“江湖朝堂,鄙人皆是知之无多。只不过,尊驾所为,当真不惧毛遂堕井,毁却现国主一身清名?”五鹿浑浅吞下唇,两目开张,谨慎摸索道。
五鹿浑肩头一抖,缩手往颈上悄悄一触,思及方才濒死神态,仍感觳觫,撇嘴于心下暗道:若我当真因着你等男欢女爱的糟烂事丢了性命,怎不冤枉?正于此时,又闻李四友叹道:“小老儿这些心机,现在瞧来,终归错付。我将她摆在心窝窝里,她将我丢在脚边边上。”
五鹿浑闻声,两目再阖,探掌往膺前虚虚一按,好教肝火稍顺了顺。
“尊驾如果笃定廿年前有女子失落此地,怎不想想那女子可会是入了奴籍,这方为人转卖?真若良家女眷,小老儿断无助纣为虐之理!”
听得此处,五鹿浑心下已是一动,目睑一低,想着秦樱名为宋楼女主,暗为异教虎伥,此人此行,那里同忠孝节义沾得边去。
“清名?”李四友身子朝后一靠,脸颊微扬,“宗子不肖,夺位逼宫,小老儿幸得江湖旧友互助,九死平生,存得残命,暂忘前尘,苟延至今。当年,但是纸灰飞胡蝶,血泪染杜鹃;现下,逝者已矣,小老儿再不求那不肖子孙追悔前愆,抱憾毕生,只愿其能矜育百姓,存抚天下,好教这钜燕境内草莱安居,黎元乐业,便也不枉了小老儿一片苦心,更不算白白汩没了他那十名手足女弟的大好性命!”
“真要如此,现现在又岂会有甚的宋楼公子?怕是钜燕朝堂,也非现在此番气象。”
李四友听得这话,反是笑了,支肘撑腮,神思已远。
李四友闻声,捻须巧笑,目帘一低,缓声应道:“那处出口甚为隐蔽,肉眼难查;再者说,小老儿不过教其送至四周,待夜深无人之时,再往取来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