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角两人一怔,后闻五鹿浑独自轻道:“方才,我是实实在在瞧见了敌手,觉得其欲害我性命。……我竟还……竟还亲见本身躯壳尚在熟睡,实在辨不清是真是梦。”
五鹿浑同胥留留相约,不出一月,不管可否自隋乘风那处探得动静,皆会往葡山同其跟闻人战见面。
五鹿老颤巍巍起了身,两手捧心,独自往角落踱了几步,缩身抬头,叹道:“好有一比,若本王号令一声,便有百儿八千的主子跃入水中,摩肩接肘的搭小我肉桥梯,助我渡江。如此便宜,本王何必还要耗时吃力的苦练水性?何况,你当现在的江湖,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?”
这一日,待至一处小村,抬眉见日薄西山,已近定昏。三人思忖半晌,决意过夜村庙,免生枝节。
五鹿浑剑尖直指,启唇欲要发问,却感一条软舌足有千斤,抬也抬不起,探也探不出,心下烦恼着,只得再将剑柄一捏,卯力前扑。
“怕就是怕,装甚么铁骨铮铮的豪杰?”五鹿老食指指导宋又谷两回,沉声策应,“你我皆凡人,性命仅一条。只要保得了命,莫说屁滚尿流,即便是饮尿食粪,也得硬着头皮干。”
五鹿老嘴角一耷,应道:“兄长之前梦行,但是从未见这般暴戾。”
一语方落,这个七尺男人竟是同个娇羞女人普通,撒泼嚎啕起来。
“兄长!醒醒!别杀我呀!”五鹿老目睹那利剑寸寸进逼,斯须便要刺入心肺。这般险情,即便宋又谷立时挺身,亦难施救。
五鹿老同宋又谷换个眼风,心下俱是暗道:难不成,他梦行所见,乃是大欢乐宫人?
“之前梦行,我可全然不知所遭所受、所言所行;方才时候,我倒自发非常复苏。”
宋又谷再不作声,心下倒是计算不迭,思及乱云阁鱼龙二人所留手书,再想想之前五鹿兄弟所中怪毒,宋又谷直感脊背发凉,麻嗖嗖的感受顺着头绪上蹿下跳,逼得指腹都没了知觉。
眼下,五鹿浑独自发怔。其目所见,倒是那鬼怪身影陡地无踪。剑虽出,却失了敌手踪迹,五鹿浑心下既恼且疑,低眉侧目,惊见角落处横卧草堆之上、阖目熟睡的,不恰是本身么?
三人不疾不徐,安然行了两天。
五鹿浑模糊约约转醒,目睑半开,借着月华,瞧见身前,有一黑影,窸窸窣窣,倒似匍身蛇行。五鹿浑心下一紧,吐纳稍见短促,阖目摇了摇眉,又再沉纳口气,再启睑时,正见那黑影到得面前,两鼻尖相去不敷一寸。
五鹿浑大惊失容,口唇开张,瞧着这来人面上难辨五官,倒是黑涅刺面,遍及满脸。
宋又谷颊上肉颤,身子微抖,也顾不得方才那千钧一发,折扇往腰间一插,捧腹大笑起来。
“想不到你这纨绔,另有这等豪情?”宋又谷一笑,亦是往那角落挪了挪,心下非常应和五鹿老这一说辞——的的确确,知名无势之辈,靠得住的也只要本身的一双拳头;一旦名利俱收,权势在手,怕是他们也乐得坐享其成,断断不肯事事亲力亲为动辄喊打喊杀了。普通人尚且如此,遑论五鹿老这含着金汤勺出世的堂堂皇子?只不过,单论这一层,这两兄弟倒也未免过分不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