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方被旧闻勾去了些悲意,却不料又被父亲一句新话惹出几分呆意。
我林家,本与贾府也很有友情,只是,我与你宁国府的娘舅,政见略有分歧,今上即位之前,干系尤其严峻。一笔写不出两个“贾”字,乃至于你两位亲娘舅,也不好与我多加来往。待大局已定,你宁国府的娘舅又看破了尘凡,信了道,只爱烧丹炼汞,自是越法地远了。你荣府里的两位娘舅,至此方才略走动走动,只是我等脾气有别,终未走得太近。只你二娘舅,为人忠诚,与我倒时有手札来往。
春柳矮身福了福,这物事黛玉往年也戴过,是春柳她们那儿的风俗,说是年月朔带这个,可保长命百岁*1。母亲当时听了,就年年让黛玉戴。只是本年,因着这色儿,不是丧中的东西,黛玉就不肯再戴。
黛玉让人将梅树上的残雪收了,将那汝窑小瓷缸,装了大半缸。又让那些小丫头们将拾得的红梅,捡模样完整的,谨慎地去泥了,放入缸中。三三两两的红梅,沉浮于缸中的白雪中。那小瓷缸其薄如纸,匀薄非常,缸壁本就作莲花瓣状。衬着这白雪红梅,倒是别有情味。
黛玉又让丫头们将刚才余下的花瓣拿绢子包了,埋在树下。叮咛月梅将花海子捧回屋子,放在案前窗边,待她返来再赏。另选了一枝好的,唤人折了,插在白釉梅瓶里,捧着往内书房走去。
黛玉听了,一时呆住了。对啊对啊,为何不能住自家的宅子?这主张比进贾府好上百倍千倍。怎地她早未曾想到,却接着又听父亲道:
大年月朔一早,丫头们原还因昨夜黛玉睡得迟了,均轻手重脚地,怕将她吵醒。却不知黛玉是存了心要热热烈闹地过个年,想给本身多留点回想。那里睡得结壮,挨着卯时未尽,她就要起来。丫头们劝着,又躺了会儿,听得外屋的自鸣钟响了七下,终是办理着起了床。
渐行渐近,那一抹火红,数点、几枝、一片、满眼……渐次地,闪现在,乌桥清溪、灰瓦白墙的背景中。一转眼,黛玉俄然发明,本身已经分开了,江南水乡,那常见的,轻淡详确……而置身于,团团火云之下。黛玉仰首,那充满生命力的色采,立时满眼。热忱、生机、巴望、打动,那一瞬,她好似又回到了宿世,又是阿谁,独立固执、充满干劲的时髦女郎。固然甚么都没有,却另有她本身的一双手,大把的繁华,她都能挣;千山万水,她都敢走……芳华无敌,就是她的誓词……
春柳上来与她打扮时,黛玉瞧见小丫头托的盘子里有扇松枝,尾端绕着细细一丝红线,不由道:“本年不消这个了……”
丫头们在廊下一排排站了,见着黛玉出来上坐,齐齐过来叩首。黛玉说了些喜庆话,一一发了红包。又将润妍与娴雅招上来,问了问昨夜可曾伤了那里。
树下檐上,还留着点点白雪,黛玉自园子里过,模糊瞧着,天涯有一线红,好似是红梅开了,心下想着,脚步也未停滞,不觉转向了那边。
“一则你年纪太小,为父现在,杯弓蛇影,实放不下心来。即使烟霞是个得力的,可惜双拳难抵四手。你一个幼儿,若真有事,又如何弹压得住。
黛玉想了想,让跟着的小丫头归去一个,叫月梅将客岁得的一个汝窑小瓷缸并一只前朝的白釉梅瓶取来。她自特长绢垫了手,就要去地大将那一朵朵红梅收了。慌得身后跟着的王嬷嬷仓猝上来拦住,另有机警的小丫头们,早上前来,帮着拾了。一会儿月梅领着两小丫头,自捧了那汝窑的瓷缸过来见过黛玉。说不放心别人拿着这个,且又想亲来看看,女人有甚么叮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