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着钱嬷嬷的脸还是要松不松,也不开口,黛玉不由跺了顿脚,扭着绢子娇嗔道:“嬷嬷……你再活力,我可就不依了。”女人我好久未曾给人认错误了,这点面子,你老还是给了罢。
黛玉踏进本身房门时,多少有些松口气的意义,是以一时也没觉出不当。待到清算结束,端起了茶盏,方觉着屋子里特别地静,抬眼看时,却见一屋子的嬷嬷丫头全立在墙边,就连方才上来伏侍的春柳等人,这会子手里没活的,也复往墙边立住。黛玉定定神,低头抿了口茶,入口微带甜美,倒是贾母本日送过来的茯苓霜。喝到嘴里的虽甜,黛玉内心却更加的虚:本日之事,实有些对不住这一屋子的人。这些打家里跟来的婆子丫头们,出门在外的,可就算是她的家里人了,本应是她最知心的、最倚重的,可她本日身子不好,却不与她们说,不说也就罢了,偏又叫贾府的人先晓得了,岂不是叫外人瞧了她们的笑话?也不知贾母是否来发作过她们,嗯,本身这般行事,确是有失殷勤。
几算是睡了一日的黛玉,这一夜还是黑甜一觉直至天明,似醒非醒间,风俗地去往枕边摸绢子,却触手一片润凉,睁目看时,倒是那柄莲花快意――本来此物昨日一赏下来,丫头们就给搁在了黛玉的枕边,以作安枕之用。黛玉昨晚只顾着闭目装睡,未曾重视到它,现在顺手拿来把玩,不由回想起昨日各种。本身抿嘴笑了一回,却又蹙眉深思了会儿:自个儿昨日做得是不对,这可不是在家中,另有父亲为她打理。若在这儿生了病……呵呵,可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趁她病,要她命呢。并且,前次在家中抱病时,父亲为着她也措置过几个下人,当时还只是在本身家中,也还罢了,现在若让贾府的人趁机措置了本身的人,那短得可不但仅是本身的面子了……
残冬夜长,转眼已挑灯多时,贾母虽搂着黛玉在榻上坐着瞧迎春、探春下棋,眼神却只往门边去。黛玉心知贾母是盼着宝玉返来,想了想,也不便劝,只作不知。惜春在院子里顽了一下午,这会子也乏了,怏怏地坐在劈面抓着几粒棋子玩弄着。一个小丫头转进屋来,回禀贾母道:“老太太,已探听了,宝玉并不在老爷那边。二门外也没瞧见跟去的小厮,想是还在学里。”贾母听了,只说了句“晓得了。”又转头看着探春落子。
黛玉瞧着钱嬷嬷近前,立起家来,“嬷嬷,今晨我身子原不大利落……可想着初来乍到的,又无什大碍,何必一惊一乍地让你们操心,又没得让外祖母担忧的……本想撑一撑也就畴昔了,未曾想叫大夫瞧了出来……也是我幼年,思虑不周,让嬷嬷刻苦了。”
姊妹们放学返来,齐往她房里来探视。黛玉安息得好了,倒也不感觉有甚么不适,笑着起家谢了,收了书卷,与三春往贾母正房里闲话。她们四人几日相处下来,也略算熟谙了。纵是脾气各别,倒也能相安无事。黛玉为着想要多活动一下,同着惜春并一群丫环在前院里蒙着眼玩捉猫,跑得累了,偷偷躲进屋里安息。瞧见迎春与探春捧着本《声律发蒙》在一处研讨,黛玉见了,一时猎喜,忍不住与二人扳话起来,两姐妹见黛玉虽书读得较她们多,却并不抢言夺语,偶尔说上两句,言词上也并无半分对劲之色,只指着书上爱好的句子,说些北来时瞧见的景色,听得人如临其境。黛玉说得两句,为免矫饰之嫌,抿嘴一笑,谦道:“我因先时在路上瞧着好些景色,心头觉着都雅,却怎地都说不明白,此时瞧见前人一句半句的诗词,竟如重见当日风景普通,冒昧多说了两句,你们别笑……”探春听得出神,自捧了书吟道:“两岸晓烟杨柳绿,一园春雨杏花红……我先只读着顺口,现在听你一说,方觉着这‘烟’字用得……真好……”说得三人齐齐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