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着钱嬷嬷的脸还是要松不松,也不开口,黛玉不由跺了顿脚,扭着绢子娇嗔道:“嬷嬷……你再活力,我可就不依了。”女人我好久未曾给人认错误了,这点面子,你老还是给了罢。

那厢润妍为着本身的学问比贾府的女人都多,心下非常对劲,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断,鼓起时,翘首挺胸,振衣弹服地作着夫子状。黛玉回过神来,横了她一眼,道:“你昨日去顽了一日,功课可有写?”润妍的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,“女人,……昨日你让我去陪四女人了。”黛玉歪了歪头,慢悠悠地坏笑道:“我可有说过,功课能够不做么?”润妍噎住,半晌低眉耷眼地自往外屋去了。

姊妹们放学返来,齐往她房里来探视。黛玉安息得好了,倒也不感觉有甚么不适,笑着起家谢了,收了书卷,与三春往贾母正房里闲话。她们四人几日相处下来,也略算熟谙了。纵是脾气各别,倒也能相安无事。黛玉为着想要多活动一下,同着惜春并一群丫环在前院里蒙着眼玩捉猫,跑得累了,偷偷躲进屋里安息。瞧见迎春与探春捧着本《声律发蒙》在一处研讨,黛玉见了,一时猎喜,忍不住与二人扳话起来,两姐妹见黛玉虽书读得较她们多,却并不抢言夺语,偶尔说上两句,言词上也并无半分对劲之色,只指着书上爱好的句子,说些北来时瞧见的景色,听得人如临其境。黛玉说得两句,为免矫饰之嫌,抿嘴一笑,谦道:“我因先时在路上瞧着好些景色,心头觉着都雅,却怎地都说不明白,此时瞧见前人一句半句的诗词,竟如重见当日风景普通,冒昧多说了两句,你们别笑……”探春听得出神,自捧了书吟道:“两岸晓烟杨柳绿,一园春雨杏花红……我先只读着顺口,现在听你一说,方觉着这‘烟’字用得……真好……”说得三人齐齐笑了。

黛玉本觉得如此这般算是结束一桩官司,不想一名钱嬷嬷的气才平下去,四个丫头连带奶娘的气方才收回来。黛玉拿眼睃了一睃,即按着额头轻声细气地嚷头痛,堵得世人恨也不是,爱也不是,几人虽也知黛玉这头痛只怕七分都是装的,无法终是忧心她那三分恐是真的,相互悻悻地看了几眼,忿忿地发作不得,含怨带嗔地伏侍黛玉吃罢药,上床安息,将这大好的机遇轻松放过……哎,要寻着女人的不是本就难,寻着了还能出着气的,更是难上加难。床帐外几人又是嗔笑,又是咬牙,无语立了半晌,终是各自散去,自做自事了,独留着黛玉一人躲在帐里闭目偷笑,缓缓睡去。

残冬夜长,转眼已挑灯多时,贾母虽搂着黛玉在榻上坐着瞧迎春、探春下棋,眼神却只往门边去。黛玉心知贾母是盼着宝玉返来,想了想,也不便劝,只作不知。惜春在院子里顽了一下午,这会子也乏了,怏怏地坐在劈面抓着几粒棋子玩弄着。一个小丫头转进屋来,回禀贾母道:“老太太,已探听了,宝玉并不在老爷那边。二门外也没瞧见跟去的小厮,想是还在学里。”贾母听了,只说了句“晓得了。”又转头看着探春落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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