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得了叮咛,孙姨娘早间将家里家外的事理了,午后就先派人请过来黛玉。在阁房设了塌让她坐了,将茶水滴心摆齐,才出了外间,着人带周瑞出去。
无人应对。
父亲将目光缓缓自墙上移过来,看真是她,竭力一笑,如风中感喟般,唤了一声:“玉儿……”
黛玉持续擦汗。
窗前仰首坐着的人,单身浸在余晖里,几淡得连影子也无……
孙姨娘昨日既应了黛玉,要招周瑞前来问话,也就将此事惦在了心头。她暗里自忖道:本身虽说现在管着内宅,但如何算也只是半个主子,这周瑞,一不是自家的下人,二又是个男人,要说这事儿逾过老爷去,不免今后惹人丁舌。姐儿的意义,原是只要不提她。即这么着,本身另找个由头禀过老爷,则又不违了姐儿,又可顺顺铛铛地把事儿给办了。因而昨个儿在内书房里循例向老爷回事时,就抽暇一气儿回了老爷,说是将到年下,按例要给各路亲戚朋友备点年节的礼。因着贾府现有人在府上,就想请过来问问,探听下贾府里的近况,以免有不周的处所。
到得院外,黛玉倾耳听听,院内一丝声响也无。转至门前,门上肃立着两个小厮,见了黛玉拱手施礼,预向内通报。黛玉悄声止了,问清只得父亲一人在内,将王嬷嬷并小丫头都留在了二门上,单独一人进了院。
黛玉悄悄唤了声:“爹爹……”
贾府那两个下人身份低*1*2,常日近不得二门,除了些打鸡骂狗的事,端庄事也说不上两件来,只是胜在言语较周瑞风趣很多。除说了些宝玉的痴情呆不测,说得最多的,倒是这两年才进门的琏二奶奶。这位奶奶现是大房的嫡长媳妇,又是二房正室王夫人的内侄女。自打她进门,王夫人就推说身上不大好,将这持家之责又交还给了大房,下落在了这位奶奶的身上。这位琏二奶奶虽持家才一年多,却也称得上心机狠辣,手腕矫捷,下人们没个不怕的。她却恰好又能哄得顶上的老太太非常中意,内里又得王夫人搀扶,因而在两房里根底日重,声望渐隆……两人七七八八说了很多各房各户的管家婆子,出尽百宝也没脱出凤姐手去的委曲,亦然将凤姐说成了个伏虎的豪杰,平寇的豪杰。
待出房告别孙姨娘时,黛玉想着方才的那幕,不由赞了句:“姨娘美意义。”孙姨娘也不敢居功,照实说了,这原是老爷的主张。想起黛玉的叮嘱,因恐姐儿不喜此事叫老爷晓得了,因而干脆将昨日禀事时两人的言语复述了几句。说时心中一动,又将老爷当时的神情气色,着意细描了一遍。
黛玉支起耳朵听了会儿,不由万分恋慕起了贾雨村夫子,比起他会赶上的冷子兴,冷子兴的这位老丈人,言语也太有趣了。虽则每个题目都有问必答,却都是惜字如金,正端庄经的回着官话,多一句别的也无,更不要说八卦了,来来去去只是老夫人安康,两位老爷肃正,两位夫人贤德,琏二奶奶持家有方。至于宝玉连家里几位女人的事,他一个外管事,是不大清楚的……一起说下来,有效的内容,比黛玉本身本来记得的还少,只把黛玉听得耷了耳朵,掷气地想着:也不知烟霞姨娘为甚还说得下去,如果她在内里,早就将人撵了出去,那里还巴巴地又给添茶水又给加果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