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刻后,非衣徐步下楼,朝底楼候着的狸奴招了招手,狸奴随即跑出,背来了装着白鹘将军的铰金铁笼子,再过一会儿,体圆膀粗的豹奴牵着豹子也出去了,满脸都是顺服之意。
闵安倒是没推测本身的行迹被摸得一清二楚,脸红应道:“那只是前场戏罢了,为了今晚的翻盘一战,世子必然要成全呐。”
闵安紧巴巴地看着非衣:“我用纱网滤过五次水,又增加了橘皮、薄荷在内里,分红甜咸两种口味,敢说这是最好的桂花茶——你真的不尝尝吗?”
闵安将手上包好的桂花茶龛盒放在窗台上,笑着说:“那我请你喝茶。”
闵安挑眉:“怕是侍寝的吧?”
非衣仍然不昂首,也不该答。
非衣持笔作画不昂首:“不去。”
闵安会心挺起胸膛,自傲满满地看着非衣。非衣扭头对上他的视野,淡淡道:“你与我的友情就像这袖子,没事尽量少扯。”随后一抖衣袖,甩开了闵安的手。
厉群低声道:“王大人送来的歌姬。”
闵安低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。非衣说道:“你是即将要去斗白鹘的男人,该当拿出男人的风骨来。”
厉群笑了笑,没说话。闵安转头看看二楼渗着月影的那道转廊,发了一句酸气:“一片冰心付明月,何如明月是呆鹅。”他敲了敲厉群的手臂,抬高声音说:“厉大哥再敢将我的话转给世子爷听,那十两银子就没了。”
闵安按捺住心急,陪着非衣坐了一刻,用陶泥小炉烹出了一壶暗香的桂花茶。他讲究不了那么邃密的过程,将茶水注入陶杯后就一口饮尽,跽坐在毯席上,拢袖看着非衣。
非衣放下竹扇,淡淡道:“你这扇子做得精美,假以百年以后,倒是能够成为名家珍器。”
李培南看着低头扎眼的闵安的一刻,冷酷说道:“将军来自北方,在南边不易发展,近二十年才赡养一只,代价连城——”
闵安昂首不解地问:“如何了?”
包好桂花茶以后,闵安拾起一柄细漆骨折扇,在扇面上描了一轮明月、一只栖鸦、一树桂花,对着风摊干墨迹。这柄扇子也是他劈开竹骨做成的,蒙了里外两层绢帛,破钞了很多心机。
闵安更加脸红:“今晚便还,今晚便还,二十两。”
闵安回道:“我怎敢拿剩品来敷衍你,这把扇子才是世子不要的。”他从窗口投进竹扇,被非衣一把抓住。
闵安仰仗独一的几次交道,鉴定李培南兴趣风格低俗非常,只晓得喝茶、打单人,因而他挽起袖子做了一包桂花茶,滴蜡封住函口,塞进了竹筒里——那竹筒是从行馆后院砍来的,既便当又洁净,还是附庸风雅之物,拿出来也不至于冒昧了文风浸骨的公子哥们。
提及这个“文风浸骨”,又是费事事。遵循华朝传统,闵安晓得王子宫亲都要接受汉儒文华教养,但他不晓得李培南的文华程度有多高,心想如果在方口绿竹龛盒上用刀刻出木兰滴露、白鹤伴菊的图饰,那李培南会不会误觉得是一只小鸡在树下啄米……心底鄙夷归鄙夷,闵安还是拿着小刀在竹片上刻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,将两句楚辞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”阐扬到了极致。
李培南一派冷酷地站着,又不说话,让闵安生出一刻的迟疑之心,暗道来得真不是时候。但是瓦舍里的赌约不等人,只能在晚长停止,再犹疑下去,恐怕错失了良机。想到这里,闵安就昂首说道:“请世子借我将军一晚,明早定当归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