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低估了民气险恶,又忘了本身身负血债。人间仇恨,向来是剪不竭理还乱。觊觎她性命的人数也数不清,她每行一步,仿佛都看到暗处有人窥视她。
“神君赠我一夜人间平和,我虽未曾有父母教养,礼尚来往的事理老是懂的。这匕首自我记事起便跟着我,也未曾出鞘。是我最洁净的东西。”
无量拧了眉,念了仙诀护住蒹葭凡身,抬手又要动了仙力打斗。他做了万年神君,向来清闲安闲,天上清规桩桩件件,未曾像彻夜普通让他感受沉重。贰心中想,果然天意不成违,早知如此,本身何必华侈了那四载光阴,白白耗在地府中缠斗。
无量正取了糖人要递脱手去,扬了扬眉:“如何?女人还要杀我?”
天规寂静,小打小闹算不得事,去了一名判官,再容不得情。仙帝派了八十一天兵擒无量上刑台。无量也未曾放在眼中,掐指一算,距四载只剩一日,又仓促念了仙诀赶往人间。
目睹两边又要动上手。天涯悠悠飘过一道人影,月白衣袍,银冠正了无数风骚。那月白衫的男人皱了眉,声音冷凝了诘责:“无量,休对劲气用事。你可曾想,早日认了罪,你尚可赶得这女人下一世,如此苦耗,害人害己。”
“只可惜甚么?我听着。”
可一晃四年畴昔,无量未曾再呈现过一次。
天兵驾了祥云气势汹汹赶来,领头的将军念了仙帝旨意喝问:“无量神君,你可知罪?!”
蒹葭自顾将匕首捧了在面前,寒光闪闪,是极锋利的一把匕首,用料极好。“我从小寄身于阮府,独一的本领,便是杀人。吾背负血债多少,吾未曾贪婪想得善终。”那声音平平平淡,不掺一丝情感。
彼时蒹葭凑够了九万两纹银,她细细点了通票,许是想到今后都可不再执刀,又或是想到心上人。端倪终究浮出一丝笑意。她递了请命书,还了随身的暗卫刀。终究一身轻松踏出阮府。
“何况,我穹华殿纂天镜内可窥得凡民气中遗言,你当真不想知悉?”
无量张了张口,喉咙有些发涩。
她想,本来她叫无量,无量出息,无量仙途。当真好名字。颈间一紧,那鬼差已使了力量,再担搁不得,她顿一顿,踉踉跄跄赶向地府报导。
倘若她的刀下亡魂早一日推测这些,或许能利诱蒹葭求得一命。但缘分命定自有天意,或者是凡人大略愚笨,神仙的脑袋要灵光些,又或者无量神君那日运气实在不错,穿对了衣服让不谙世事的蒹葭一见倾慕。
她咽了最后一口气,张了口想说出最后一句,伤口高耸一痛,又好似再也不痛。满天星斗似是笼了一层黑布,她悠悠离了凡胎,鬼差擒了她,拖着她往鬼门关。她疼痛中转头,瞥见黑衣神君垂了头,骨节握的发白。声音却仍旧暖和:
“神君的话果然未曾有错,得心上人,享齐天福。我赶上神君,是,是天大的福分。现在吾葬身这广野,日月为伴,也是可贵的福分。吾活了这二十年,感觉这平生已然充足。神君最后能来瞧我一眼,我很高兴。只,只可惜。”
他来的也不算晚,他听到了蒹葭最后一句话。
是了,她笑了一笑。那把最洁净的匕首,已送给那晚黑衣黑冠的神君。
惨口语音浸了浓厚血腥气,怀中人不竭抽气,手臂也在颤栗。断断续续吐出她心中想说好久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