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宫以后,皇后荀氏亦率后代和宫人、奴婢们相迎,以大礼跪见裴氏。裴氏从速伸手搀扶,感喟道:“与皇后相别,亦仓促十载矣……”
她对裴该的豪情很冲突,近年间每当思念起来,总感觉似有恚意暗生,浑身高低都不舒畅。究其本源,想当日你孤身一人,都敢为了我而重临虎穴,如何现在做了天子,身份高贵了,乃欲见我,就不肯亲身渡江到建康来吗?
兵马未还,而降人先至,裴该早就得着了动静,特命建康诸人于途休歇一两日,而将裴氏祖孙先送回洛阳来。其日,裴该亲排仪仗,出洛阳南门相迎,裴嶷以为此举不当,即便作为亲眷,或者先前曾有大恩,也没有天子亲迎一妇人的事理吧——且裴氏既已适人,实际上算是别家人了。
数今后,建康诸人亦被押送来京,裴该即降封司马睿为方与县侯,留洛居住;王导、周顗等人皆罢为百姓,其族不准归籍,而安设在河东、河内一带——但并没有严禁后辈不得退隐,只要才德兼备,将来还是有机遇的嘛。
她明白裴该的意义,在问是不是要降吴兴王为侯爵,然后解撤除阿谁司马充,而以司马冲受封,因而裴氏便说:“晋已亡,是儿与其做胜国之胤,不如为新朝之臣。”真如果去做了司马邺或者司马睿的担当人,再或重继东海一脉,那必定就一辈子混吃等死啦,虽富而不贵,再无荣显机遇——三代以内,司马家人还想退隐担负实职?门儿也没有啊!则司马冲此前既然已经被司马睿废为了庶人,还不如就以平头百姓的身份,靠自我斗争往宦海里钻呢。
实在她也就跟荀氏见过一次罢了——想当日裴该北伐前,裴氏以送其孙司马裒渡江为名,跑到徐州来相了相荀灌娘,随即便安排她跟裴该结婚。婚礼过后,裴氏便归建康,实在跟裴该就此别离,也已经整整十年了。
晋朝都亡了,天子降为公爵,几名藩王降为侯爵,那如何能够另有前东海王、今吴兴王的位置啊?裴氏固然嫁给了司马越,实在佳耦之间毫无豪情可言,加上未生子嗣,实话说她对东海-吴兴王家没甚么可沉沦的。此前还打着这个灯号,一是为了便利自家在建康安身,二是给司马裒、司马冲一条长进之路,现在可全都用不着啦。
裴该始终感觉对不起裴氏,乃欲封裴氏为长公主,裴氏婉拒了——我又不是你亲姑妈,并且已经嫁过人了,那里还能受公主号呢?因而翌日,裴该便问胡飞等秘书:“古来可有女子而封侯的?”
“公始从陛下于徐方,驰驱十余载,目为股肱,且今名位,亦高无可封矣。昔王翦、萧那边此,亦不免求田问舍以自污,何陶公反请荫子啊?是非宝爱儿孙,实足为儿孙招祸——陶公三思。”
建康政权固然毁灭,江南之地偌大,其南直至好趾,必定会因为政权轮番而激发处所动乱,不是仓促间便可完整安定的,如何调派有能之士加以镇抚,其事繁剧,裴该乃数日之间,日夕不辍地与宰相们商讨,忙得连眼圈儿都黑了。
裴该佳耦设席接待裴氏,司马冲亦侍坐——小家伙也已经十五岁啦,即将成年。回想前情,各自唏嘘,但说着说着,裴氏还是把话题绕到了司马氏方面,先哀告说:“晋……景文(司马睿字)忠诚人,顺从王师非其本意也,还望陛下宽赦之,毋害其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