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冥司,冥王查其罚限未满,责其躲避,剥其皮革,罚为犬。意懊丧不欲行。群鬼乱挞之,痛极而窜于野。自念不如死,愤投峭壁,颠莫能起。自顾则身伏窦中,牝犬舐而腓字之,乃知身已复活于人间矣。稍长,见便液亦知秽,然嗅之而香,但立念不食耳。为犬经年,常忿欲死,又恐罪其躲避。而仆人又豢养不肯戮。乃故啮仆人脱股肉,仆人怒,杖杀之。
刘孝廉,能记前身事。自言一世为搢绅,行多玷。六十二岁而殁,初见冥王,待如乡先生礼,赐坐,饮以茶。觑冥王盏中茶色清澈,己盏中浊如胶。暗疑迷魂汤得勿此乎?乘冥王他顾,以盏就案角泻之,伪为尽者。
狐入瓶
万村石氏之妇崇于狐,患之而不能遣。扉后有瓶,每闻妇翁来,狐辄遁匿此中。妇窥之熟,暗计而不言。一日窜入,妇急以絮塞瓶口,置釜中,燂汤而沸之。瓶热,狐呼曰:“热甚!勿恶作剧。”妇不语,号益急,久之无声。拔塞而验之,毛一堆,血数点罢了。
董侍读默庵家为狐所扰,瓦砾砖石,忽如雹落,家人相率奔匿,待其间歇,乃敢出操纵。公患之,假怍庭孙司马第移避之。而狐扰犹故。
既至未言,卜者曰:“君莫欲问仆病乎?”公骇应之。曰:“病者有害,君可危。”公乃自卜,卜者起卦,惊诧曰:“君三日当死!”公骇怪很久。卜者安闲曰:“鄙人有小术,报我十金,当代禳之。”公自念存亡已定,术岂能解,不该而起,欲出。卜者曰:“惜此小费,勿悔!勿悔!”爱公者皆为公惧,劝罄橐以哀之。公不听。
一日公子有忧色,谓生曰:“天降凶殃,能相救否?”生不知何事,但锐自任。公子趋出,招一家俱入,罗拜堂上。生大骇,亟问。公子曰:“余非人类,狐也。今有雷霆之劫。君肯以身赴难,一门可望生全;不然,请抱子而行,无相累。”生矢共存亡。乃使仗剑于门,嘱曰:“雷霆轰击,勿动也!”生如所教。果见阴云昼暝,昏黑如。回视故居,无复闳,惟见高冢岿然,巨穴无底。方错愕间,轰隆一声,摆簸山岳,急雨暴风,老树为拔。生目炫耳聋,屹很多动。忽于繁烟黑絮当中,见一鬼物,利喙长爪,自穴攫一人出,随烟直上。瞥睹衣履,念似娇娜。乃急跃离地,以剑击之,顺手出错。忽而崩雷暴裂,生仆遂毙。
于七之乱,杀人如麻。乡民李化龙,自山中窜归。值大兵宵进,恐罹炎昆之祸,急无所匿,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。兵过既尽,未敢遽出。忽见阙头断臂之尸,起立如林。内一尸断首犹连肩上,口中作语曰:“野狗子来,何如?”群尸整齐而应曰:“何如!”俄顷蹶然尽倒,遂无声。
真定界有孤女,方六七岁入养于夫家。相居二三年,夫诱与交而孕。腹膨膨而觉得病,告之母。母曰:“动否?”曰:“动。”又益异之。然以其齿太稚不敢决。未几生男。母叹曰:“不图拳母,竟生锥儿!”
异史氏曰:“鬼狱茫茫,恶人每以自解,而不知昭昭之祸,即冥冥之罚也。可勿惧哉!”
淮阳叶生者,失其名字。文章词赋,冠绝当时,而所遇不偶,困于名场。会关东丁乘鹤来令是邑,见其文,奇之,召与语,大悦。使即官署受灯火,时赐钱谷恤其家。值科试,公游扬于学使,遂领冠军。公希冀綦切,闱后索文读之,击节称叹。不料时数限人,文章憎命,及放榜时,仍然铩羽。生嗒丧而归,愧负知己,形销骨立,痴若木偶。公闻,召之来而慰之;生零涕不已。公怜之,相期考满入都,携与俱北。生甚感佩。辞而归,杜门不出。无何寝疾。公遗问不断,而服药百裹,殊罔所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