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小小年纪,如此看淡存亡,渊梵衲颇感不测,但是敌众我寡,唯有极力挥动帐篷,护住朱微,且战且退。
耿炳文阴沉不语,郭英却冲动起来,老脸涨紫,大声说道:“兵法正奇相生,长兴侯出奇制胜,遭受败绩;奇兵无效,就该用堂堂之师。如不然,集结六十万雄师又有何用?”他停顿一下,森然说道,“现在大锤在手,就该砸烂北平!”
听到“梁思禽”三字,帐中起了一阵骚动,诸将交头接耳,神情古怪。李景隆心中不满,瞪眼扫视,目光所过,帐中安静下来。
过了很久,冲大师安静下来,趴在那儿,浑如一个死人。
冲大师动了一下,渐渐爬起家来,脸上泪痕未干,神情空寂,竖掌于胸,念偈道:“营营碌碌三十秋,是非恩仇自此休,梦中折花花不得,山自无语水自流!”
渊梵衲苦笑道:“当年我立下弘愿,你若不能证道,为师也在囊中!”
“武定侯,不消说了。”李景隆摆了摆手,“来人,拿下长兴侯,摘去他的头盔……”
渊梵衲闭目点头。金帐一战,渊梵衲震死竺因风,因此用心,中了铁木黎一击。而后他绝地反击,逼退铁木黎,夺回了石姬,可也受了极重的内伤,幸亏十年枯禅,练就惊人耐力,强忍伤势,凸起蒙营,支撑到其间方才发作。
李景隆气势一馁,心想耿老儿倚老卖老,委实可爱,若不狠狠惩戒,难消心头之恨,但是公愤难犯,当下咬牙笑笑,坐下来讲道,“好,接着说,我倒要看你说甚么?”
这一番话,朱微听得如痴如醉,喃喃念叨:“世上万相,也不过虚妄?”回想平生得失,俄然悲磨难抑,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“是啊……”冲大师嗓音降落,“少时的你,真的很像宝音,眼睛很敞亮,仿佛一面镜子,能够映照民气。”
“徒儿不知!”冲大师茫然点头,“我之前仿佛晓得,现在却又不晓得了。”他放下石姬,站起家来,了望远处郊野,那儿火光冲天,恰是蒙古大营。朱棣夜袭到手,数万蒙军存亡不明。
三人找山洞躲藏一夜,次日朝晨,极目望去,蒙古大营夷为高山,烧焦的栅栏青烟环绕,雪地上散落人马尸身,惹来成群的野狼啃食悲号。
“他在哪儿?”冲大师又问。
朱微吃了一惊,冲大师也不昂首,木然望着石姬,悄悄将她放下,右手按住“膻中”,度入一股内力。
李景隆扫视战报,神采阴沉,很久说道:“长兴侯!”
“燕王朱棣!”冲大师冷冷说道。
冲大师面露懊丧,忽听渊梵衲又说:“大机大用,本从百死中得来。当年你读破万卷佛经,却无向道之心,现在成心修持,也算进了一步。”
渊梵衲道:“出不难,入也不难,出而后入,才是极难。”
“不敢!”耿炳文说道,“我本身来!”丢掉头盔,扯下铠甲,并不断手,将贴身的单衣也扒了下来,暴露壮硕衰老的躯体,上面瘢痕交叉,一时不成计数。
“不!”冲大师眼露苦涩,“你就是你,她是宝音,你是石姬……”
冲大师微感惊奇,想了想,问道:“你有何筹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