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思禽瞥他一眼:“明日中午前后,道衍和朱高炽、朱高煦兄弟会从其间颠末。”
“这事理谁都明白。”梁思禽说道,“以是朝廷明里放人,暗中又派人半途反对,或杀或擒,不让朱氏兄弟返回北平。”
硕妃的心机毒计,梁思禽一清二楚。可悲的是,他身是天人,心在情网,明知是个骗局,还是一脚踏了出来,为了一封遗书,心性大变,不吝颠覆天下,所谓嫡长、贤达,十足都是遁词。当晚朱元璋奄奄一息,梁思禽不屑脱手,但是肝火无从宣泄,朱元璋身后,朱允炆担当其位,肝火天然十足宣泄到他身上。偏他志大才疏、仓促削藩,比如火上浇油,给了梁思禽可趁之机。
“我身在天劫,不便脱手。”
“为何她是朱元璋的女儿?”乐之扬心中刺痛,“如何四纪为天子,不及卢家有莫愁,她如果平常人家的女儿该有多好?”
乐之扬说道:“那晚在乾清宫,你吟出《杏花天影》,朱元璋为何那么震惊?”
宁王是朱微同胞兄长,乐之扬爱屋及乌,心中不平,说道:“没有女真人,宋徽宗还不是还是当他的承平天子?”
“倘若如此……”梁思禽冷冷说道,“那便是我看错了人。”
乐之扬举起玉珏,对下落日张望,模糊发明玉内心显出两个小字,细如蚊足,笔迹超脱,细心辩白,似是“水沉”二字。
梁思禽沉默很久,缓缓说道:“韶纯的遗言,并未交代燕王的出身。”
乐之扬从怀里取出那一枚半月珏,这金饰展转多次,尚未失落,也是古迹。
“我是孤儿!”乐之扬说道,“寄父将我从秦淮河上捞上来的。”
乐之扬精力一振,想了想,说道:“寄父留下过一个东西,或许关乎我的出身。”
乐之扬听得心惊:“依先生所言,将来数十年,蒙元还是大明的劲敌。”
“是啊!”梁思禽幽幽地说,“都是我造的孽!”
乐之扬点头,梁思禽说道:“这是西汉主父偃说的,意义是说,归正活不长了,之前不敢想、不敢做的事无妨十足干一个遍。厥后主父偃胆小妄为、抄家灭族;我可比他强多了,无家可抄,无族可灭,孤家寡人一个,只等天劫发作,死无葬身之所。”
乐之扬不堪惊诧,失声道:“如何会?”
乐之扬奇道:“先生认得他?”
“先生谈笑了。”乐之扬收起表情,勉强笑道,“以你的本领,何用乞助于我?”
返回堆栈,已然夜深。宴席早已散去,大家各归住处。乐之扬来到朱微房里,见她早已睡熟,因而坐在床边,凝睇床上女子。
乐之扬说道:“燕王一反,朝廷必然讨伐,二虎相斗,无闲它顾,蒙元趁虚而入,可又如何是好?”
乐之扬心子狂跳,浑身颤栗,脑筋里一团乱麻:“水、水沉……水女人也姓水,他们,他们……”
“我给……”乐之扬心头一阵恍忽,模糊猜到本相,可又过分残暴,乐之扬只觉腿软,背脊上涌出一层精密盗汗。
“他出身卑贱,受尽人间冷暖,貌似自傲,实则自大,忽而慷慨恢宏,忽而阴刻小器,各种冲突纠结,均与他的出身有莫大的干系。忧患之时,他雄才大略,善能用人之长,一旦天下承平,别人之长就变成了忌讳。这事理刘伯温比我明白,我又比李善长、胡惟庸明白,可我知而不可,成心跟他作对,刘伯温却逢迎他的情意,提出八股取士,名为取士,实为樊笼天下豪杰,令其循规蹈矩、永无改革之论。如此一来,朱氏天下方可代代相传,再无颠覆之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