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里,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俄然听到内里有沉实的脚步声,在门口愣住。我的心狠恶地跳动起来,仿佛有甚么天大的奥妙即将被明示明白。
这就是平生了。
他哽咽了,口鼻埋在我的颈间:“我不让你走!我再也不放开你!”
他苦楚一笑:“罚便罚吧。到了现在,我另有甚么不能落空的。总比不至于丧命――这么多年我也累了。”
政局动乱当中,我们趁乱进入了长安的节制范围。
我冷静想,是啊,宇文泰用手中的权力生生拆散了我们,他给过我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。但是到了最后,他情愿用全部天下来换我。
我的嘴唇颤抖着,说:“公子,我该回长安去。我们除了回想,已甚么都没有了――”
我低头苦楚一笑。如果那样该多好。可我们的人生再也没有机遇了。
他披着一件紫貂毛边的玄色大氅,高高大大地站在月光下,朗朗清华,豪气逼人。
残暴又凶险的运气,那水中捞月的猕猴,在这一堆梵刹的废墟上,对着我们森然发笑。
他冷静看了很久,低沉着声音说:“是永宁寺。”
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,一瞬化为晶莹的水滴,滚落下去。
我们谨慎寻觅着西去的机遇。到了十仲春,俄然传来邺城的动静,高澄被贼寇所杀,高欢的次子高洋敏捷度兵剿除了贼寇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率担当了高澄的职位,节制了全部邺城的局势。
我一闭眼,加快了前行的脚步。
“公子,我同他有两个孩子了,窜改不了了。”
我望着他苦痛的脸,那让我如此沉迷的脸:“公子,莫离没有爱上别人。可我早已不是莫离了。我是他的明音了。”
我的心不住地颤抖。他都看出来了。我的踌躇,我的扭捏,都一清二楚地落在他眼里,无所遁形。
情深若此,六条约悲。
腹中愁不乐,愿作郎马鞭。出入擐郎臂,蹀座郎膝边。
俄然目之所及呈现了一堆庞大的废墟,一片焦黑,似是焚毁了好久。
他在内里敲了两下门:“你睡了么?”
此诸痴猕猴,为彼愚导师。悉堕于井中,救月而灭顶。
我昂了昂头,清楚地说:“我是当朝宇文太师的夫人邹氏。我要见你们守将。”
内里雪霁云散,一轮明月高悬,将满天井的白雪映照得灿灿生辉。
可我爱上宇文泰。我何止于爱上他,我还同他有两个孩子,同他有十多年相伴摆布的糊口。光阴是如此诚笃的朋友,他将赐与我最多的人,最深地印在我内心。
他笑得勉强:“你不是也没睡么?在想甚么?”
无言以对。没法对他有任何交代。只浮泛地看着那一地白雪,连泪都不及流下。
敬爱情是那么软弱。
他远远目送着我走到那城楼下。我转头去看他,他在冷风中,寂静成了一尊黄沙中永久的雕像。
“洛阳同畴前不一样了。”我悄悄翻开马车的帘子,望着街道上那些恹恹走过的面露菜色的行人。天空里浓云密布,大半的商店都紧闭着门,门口的锦旗退色褴褛,看模样已是好久不改换了。
啊,昔日他同我一起祈福的皇家寺院,竟已成了一片焦土。
“我若当时肯抛弃统统带你走该多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