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好怨他,好恨他。莫非他不晓得女子哀思的软弱?
“甚么都没有变,为甚么你却变了!”
内里雪霁云散,一轮明月高悬,将满天井的白雪映照得灿灿生辉。
他不再是那日抱着我走过旖旎回廊,意气风发,壮志满怀的青年了。
正要说甚么,他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,在我的额头上悄悄印了一吻:“不要忘了我。”
――两行泪滑落下来。我隔着滚烫的眼泪看他那张已经不再年青的脸。他是漂亮的,神采英拔,芝兰玉树。昔日在秦州城外放马奔驰,侧帽风前,该是如何风骚超脱。他是我念了平生的男人啊。
独孤公子护送着我到了潼关下。我们商定在这里别离。我要去找潼关的守军将领送我去长安,他将直接回河阳去,上书给天子请罪。
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,一瞬化为晶莹的水滴,滚落下去。
他笑得勉强:“你不是也没睡么?在想甚么?”
如愿说:“不急,等下了雪再回也不迟。”
可我爱上宇文泰。我何止于爱上他,我还同他有两个孩子,同他有十多年相伴摆布的糊口。光阴是如此诚笃的朋友,他将赐与我最多的人,最深地印在我内心。
风吹雨打呀。
贺楼齐在内里说:“这天是不是要下雪了?我们还是早些归去吧。”
我冷静想,是啊,宇文泰用手中的权力生生拆散了我们,他给过我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。但是到了最后,他情愿用全部天下来换我。
那半焦的竹片上恍惚不清地闪现着两排朱红的字。
心惊胆怯。
他的神采一苦,无穷绝望。呵,人间有那么多种干系都能够等闲诽谤拆散,唯独这一种,无能为力。那两个孩子,连接起我和他的血脉,丝丝缕缕,牵牵涉扯,牢不成破。
政局动乱当中,我们趁乱进入了长安的节制范围。
我喘着气,愣愣看着那一地的银光。
“我若当时肯抛弃统统带你走该多好。”
此诸痴猕猴,为彼愚导师。悉堕于井中,救月而灭顶。
他是镜中花,水中月。他是一伸手便消逝的幻象,是覆盖我这平生的可看而不成触摸的光。
我呆呆地看着面前漫天飞舞的雪花,轻声问:“公子在建康的时候、回到长安的时候,为甚么要放开我……”
被他狠狠一把揉进怀中,几近断了气。
残暴又凶险的运气,那水中捞月的猕猴,在这一堆梵刹的废墟上,对着我们森然发笑。
他冷静看了很久,低沉着声音说:“是永宁寺。”
他也看到了那签,现在神采阴沉,无言地看着我。这谩骂阴魂不散,暗藏在工夫里,静悄悄从未曾走开。
他苦楚一笑:“罚便罚吧。到了现在,我另有甚么不能落空的。总比不至于丧命――这么多年我也累了。”
他呢?那鬓角隐现银丝的他,光阴的流逝如裂帛般无情无义,将运气曾慷慨赐与他的一一讨还。
我将那签紧紧握在手中,转过甚无助地看着如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