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接过一卺,抬眼去看他。他手落第着那沉甸甸的卺,也在看着我。
“出去服侍吧。”他站起家,低头对我说:“起来吧,府里高低都要来拜见你了。”
我们都沉默着。他在离我几尺远的处所站着,似是不知该如何进退。在这新婚之夜,他蓦地由满腹心机的权臣,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郎。
宇文泰也很正视。虽不至奢糜,但传闻是他三次娶妻中场面最大最昌大的一次。
不,不,熏神染骨,都是想不得的旧时况味了!
拜完,他拾起家又退到前面。
他一笑,似是欢畅:“你传闻了?”立即欢乐得滚滚不断,“我怕你驰念故里,以是全部聆音苑都是遵循南边园林的气势建的。那些假山的嶙峋怪石,都是让人借道梁国,从太湖那边运过来的。也算是你的故乡之物。”
只觉肝胆俱碎,抬头将酒一饮而尽。浓烈的酒直冲喉咙,一向烧到肺腑。
随先人群中走出一个黄门,取出圣旨当众宣读。
半晌,他说:“我正在中间为你建一座新的宅子。”
关上门出去了。
拂晓的时候,我昏昏沉沉目光发散,竟感觉站在窗前的,是那一夜的独孤公子。只要他一转头,便触手可及。
接着另有侍女端上酒。两爵以漱口,第三次,就是合卺之礼。那卺是纯金制成,镶着各色宝石。华贵之制,尽在于此。
我卸绝顶上的珠钗,和衣躺在红金相织的锦被里,一夜未合眼。
他和顺地看我,说:“这世上除了你,另有谁受得起我如此相待?”
我已在渡江以后就改乘马匹。盛装侧坐于马鞍之上,颈间挂着他送来的黄金奔马。他远远见了便暴露笑意。似是很对劲。
他转头来讲:“你挂着这奔马,我见了很喜好。”
他头戴爵弁,朱绿九毓,青玉珠,玄色上衣喻天,纁色下裳喻地,玄色缘边,阴阳调和。蔽膝随裳,纁色。玄色大带。赤舃为鞋履。隆而重之,慎而重之。
初春夕阳里,这六合一片寂静平和。只要他带着我,在这六合衬着铺就的红毯上,走向一眼看不到头的明天。
宇文毓先站起来,仪态有度,服饰严整,神采恭谨,两步走到跟前,跪下说:“孩儿宇文毓,见过阿母。”
如愿……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到软枕上。
接着姚氏站起来,低着头,走两步到跟前,跪下拜道:“贱妾姚氏,见过夫人。”
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成。
而我竟是和他!
接着是府中的管家,大侍婢,管着下人的主子,都上前一一见过。
我淡淡一笑,说:“我哪受得起?”
四周一片庄严,都在观瞻这崇高的典礼。
但是我已心如铁石。
礼记云:昏礼者,将合二姓之好,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代也,故君子重之。
心肝脾肺,都烧成了灰烬。
他眼中的光敏捷消逝了。举动手在那边站了半晌,像是从无边的子虚的欢乐中复苏过来——这面前的妻,并不肯嫁他为妻。是以这本该缠绵缠绵的新婚夜,也只能清冷地相对无言。
他嗯了一声,转转头去,目视着火线,面无神采淡淡地说:“今后不要再伶仃去见他了。”
骑在高头大顿时,身后侍女侍从俱手捧礼器,排成两队肃立,浩浩汤汤。
他明晓得,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室的女子内心,永久会思念着另一个男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