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对卫恒的狐疑看似去了大半,可我的心却更加沉重起来。
仓公摸了摸胡子,“那老夫也就不跟夫人客气了。先前,那些狱卒要查我是否奉章羽之命前来,将我随身所带之物全都收走了,连我的《苇叶集》也不放过,老夫毕生心血全在那数百张苇叶之上,还请夫人能免其被毁,妥当保藏。”
身为一个父亲,他固然亦会替卫恒筹算, 但与此同时, 对这个他现在最为年长, 也最为超卓无能的儿子, 他亦是心存猜忌,恐怕这个儿子会取他而代之。
卫畴这句话问出来, 我才终究认识到,本来他将我嫁给卫恒, 不但单只是为了他先前在这里奉告我的阿谁启事, 让卫恒和姨母之间修好, 不管将来情势如何, 两边皆能保全。
陪他用完了饭,临别前,我朝他深深一揖,“若他日丞相攻破荆州,我虽鄙人,定当竭尽尽力,设法求丞相收回屠城之令。不知仓公可另有甚么余愿未了?”
那狱卒道:“那些东西固然没查出来有甚么,但丞相有令将其尽数烧毁,现下,怕是正在伙房等着焚毁。”
一味偏疼心疼季子也就罢了,还对他到处打压、如此猜忌。连我这个亦是怨憎卫恒之人都有些看不过眼,忍不住出言暗讽。
我不由微微暴露一丝笑意。自从我父亲归天后,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不客气地直呼卫畴为老匹夫,当今天下,敢这么痛骂他的人,怕是也没几个了。
“父王为何这般坚信仓公是来行刺于您的?儿妇有幸得他诊脉,深敬其为人,愿以性命替他做保,他此来只为救人,而非另有诡计。”
我自是对那惹他不快的第三件事不敢多问,想了想方道:“儿妇感觉,仓公所言,当是真相。章羽昔年在父王麾下时,父王待他多么亲厚,远在诸将之上,可他却还是背您而去。”
“但如果老夫能再多活个十年八载,那我必然立璜儿为世子,到当时,这天下就没子恒甚么事儿了。”
“大王,”我扬首直视他道:“仓公向来都只是一个医者, 只知救人,不懂杀人。至于子恒, 他向来敬您如父,事您如君, 您却如此猜度于他, 就不怕旁人寒心吗?”
他身子俄然前倾,靠近了看向我道:“若你是子恒,逢此良机,汝――心动否?”
卫畴森然道:“阿洛不必多言,从未有人能摆布孤的情意。”
即使我对卫恒再是厌憎,也还是为他竟被生身之父如此薄情相待,而感觉齿冷。
仓公亦朝我作揖为礼,目送我步出牢门,俄然道:“那日老夫同中郎将道别时,曾送他一句话,本日,无妨再送与夫人,须知人之命数在天亦在己,他日运气如何,是得偿所愿,还是抱憾毕生,实则全在己身一念之间。”
我心中一动,听仓公话中之意,竟似是晓得些甚么,点拨于我,我还想再问,那狱卒却拦在我身前,说是丞相许我的探视时候已过,催我速速分开。
我想起阿谁在芳榭亭对我口称孤王的老者,心中暗叹,自从卫畴当了齐王以后,在某些事情上便更加的刚强己见,专断专行,再也听不得旁人的劝。
仓公此话一出,我模糊有些明白,不由问道:“莫非您……”
卫畴斜睨我一眼,“老夫天然问了,那老头儿竟信口扯谈,说是章羽托了他三件事,其一是来为我治病,其二是求我他日放过荆州六郡数十万百姓的性命,这其三嘛――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