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中甚简,摆布各燃一点灯火,映托着矮案一张,木人一具,苇席一方,分外,另有布衾一套。此时,那本来叠得四四方的布衾被水展放开,边角捏得极是整齐,在布衾北角,端坐着一名女子。
青苇席沿塔而铺,中摆一案,内置各色琉璃茶具。
祖逖大赞。
一舞毕罢,二人落坐苇中,背靠着乌桃案,眺望着苍穹星月,祖逖扶了扶头上之冠,喘气道:“瞻,瞻箦,自此一战,经年内,祖逖再难北进。然,石勒与刘曜也休想卷骑复来。长安,长安也,祖逖自知命难久矣,毕生亦难见之。唯望瞻箦莫弃北地之民,厉兵秣马,复我泱泱衣冠!”
“且听我言!”
将至营口,遇见骆隆。
冷月如镰,星光寥落,颗粒可数。
刘浓剑眉一挑,忍不住的问道:“城中,可有遭雷击之老树?”
祖逖苦笑:“祖氏后辈,不成掌兵!若领兵于北,恐祖逖长年心血,毁于一旦矣!他日,若瞻箦可指长安,祖氏如不足子,可入得瞻箦之眼,尚望瞻箦……”
“哈,哈哈……”
“刘威虏,刘威虏……”
骆隆神情焦心,待见刘浓返来,端倪豁然一松,懒懒一笑,打马而走。
而此,尚不敷为奇,奇者,乃此女双手未伏于腰,而是捉着一把小弓,箭已上弦,对准了踏帘而进的刘浓。
刘浓与骆隆出中军大帐,并骑于星月之下,缓踏于陈留城。城中防备深严,街上无人,灯火黯熄,到处可见巡曳的将士。
刘浓背倚塔廊,双手反撑,行动一下下的踏着节拍,放声接咏:“我欲乘风归去,又恐琼楼玉宇,高处不堪寒……”
“止、步!”这两个字,乃是汉话。
刘浓见祖逖气色极好,心中也极是愉悦,当即培火调水,经心为祖逖煮了一壶茶。待得茶毕,二人各执一盏,徐饮漫神。
刘浓心潮起潮涌,面色却浑然不改,揖道:“将军,但使刘浓余气尚存于胸,毫不忘将军本日之言!”言至此处,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将军,但且宽解,祖氏……必定,绵存北地!”
装束极奇,身袭朱红长裙,似深衣而非,头上戴着流苏降珠,似华胜而非,耳际两侧各垂两缕细水长辫,直直铺至布衾东西两方,约有四尺是非。布衾乃是红色,为其一衬,极其夺目。
祖逖未着铁甲,头戴高冠,身披缓袍。挥袖之时,有缓缓暗香拂来,明显沐浴方毕,面庞虽还是清癯,却平增多少飞扬之气。
转首看向祖逖,只见他目光敛海,深不成测,知他必定想起了刘琨,刘并州。稍稍沉吟,轻声漫咏:“胡茄五弄枕悲戈,摇却星月寥入河;千乘万骑突北来,不敌越石一阙歌。”
此女子极美,俏脸若玉,欺霜寒雪;烟眉含水,欲透未透;黑眸似珠,嵌玉澄明;瑶鼻危挺,脆藕胜葱;樱唇弯弯,状若朱点;最是那尖尖的小下巴,令人极想捏住,使其昂首。
昔日,刘琨守晋阳,匈奴数万铁骑俄然压境,围城七日,刘琨见救兵未至而守军大乱,心忧如焚,随即记起楚汉大战时,四周闻楚歌之事。当下便独立于城头,迎着瑟瑟冷风,吹了一曲胡茄,而后,又命城中士卒尽吹《胡茄五弄》,胡骑听了大悲,一个个泪流满面而思念故乡,继而撤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