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娘子,莫怒莫怒……”
“小娘子,息怒……”
六角雪花晶莹,随风轻潜、浅缭,于无声无息间,缠满了桂树,洒白了层层屋脊,一眼望去,建康宫鳞鳞节节,好似一层复一层的软绵云朵,朱亭已掩色,绿衣夺目,凭栏俏望,秋月容颜未改,只是色彩略淡。
雪掩长巷,仿若铺得一层白锦,车轱轳辗于其上,浅浅轻响,划落深痕一行。待至玉雪瑞兽前,辕上车夫挑帘,司马绍忧色冲冲的走出来,昂首看了一眼漫天飞絮,轻叹一口气,而后,亦不知想到甚,紧皱的眉头缓缓放开,挽了两袖,背于身后,大步走入深院。
杯中酒,酒印颜,樱唇微含,落红半阙。宋祎眸子凝睇着酒中容颜,眉心朱砂微微一皱,轻笑:“也许,来年春浓,雪即融!”
雪即融,化魂入水,石头城中,昔年朱焘所植之树已不存,唯存一方静潭****成水,潭畔,衰柳垂雪丝,青苇席乱铺,矮案错摆,周札与刘隗酒意已有七八分。
“是,小娘子。”著雪身子一颤,凝着眉头垂首。
二人独处时,宋祎从不唤殿下,向来称司马绍之字,司马绍极喜,臻臻笛魂总于别人分歧,随便铺案于廊,即显画心,偶然溺称,妖娆难言。司马绍淡然一笑,抿了一口酒,复赞:“此酒,清冷澈魂,与昔日分歧。”
“道若不可,乘桴,浮于海……”
闻言,刘隗冷冷一笑,从艳姬堆中挣扎起家,朝着卧雪神仙慢条斯理的一揖:“宣季兄,但记本日之乐便可,何需言来日之忧?来日复来日,即若日夜轮转,我心自广,畅游于天,俗世自有俗人恼,与你我,何干?”
疾言厉色若冰雪,革绯与嫣醉齐齐色变,嫣醉掌着镫瑟瑟颤栗,革绯“扑嗵”一声,跪伏于船头。
闻言,革绯顿了一顿,而后,缓慢的溜了一眼小娘子,见小娘子长长的睫毛轻扑,心知小娘子焦急了,不敢有瞒,遂垂首道:“郎君言,道若不可,乘桴,浮于海。事若不谐,望小娘子,携主母、少主母,阖族之人,暂避于海。”
曹妃爱摸索着金丝楠木小手炉上的缕纹,眨了眨眸子,她身处建康,莫论大小事,李越皆会上禀,此事她自心知,何如,心机附于信中,一念千转,却愈发难安,是以明知故问,不过为减心中忧愁,稍徐,眉梢颤了颤,问道:“他,另有何言?”
俗世自有俗人恼,司马睿乃天之子,却自以为俗人,若非风云隙会,五马渡江而化龙,其人现仍为闲散贵子,纵酒论赋、畅绪歌舞。何如,时也命矣,得王氏大力支撑,复建社稷于江东,现在,得王氏搅鼎欲覆,凭添白发簇鬓!
嫣醉从未见小娘子如此着态,赫了一跳,从速扶着小娘子的手臂,欲安慰,却无从劝起,小娘子与革绯在说甚,她似懂非懂,只知,定然与华亭侯相干,遂咬牙道:“小娘子莫怒,待,待其返来,好生怒斥便是……”
石婕妤跪坐于龙案侧,沉默研墨,此事原属宫女之事,她却深知,司马睿极喜她的手腕,浩洁若玉,缓缓转动时,自有暗香携袖。焉知,本日司马睿却未看她的手腕一眼,只顾谛视镜中人。
曹妃爱冷声道:“退?其人若处豫州,天下间,无人可何如得他!一旦投身入狂潮,即若沧海一粟,岂能等闲言退!自幼即喜独行,自幼即喜犯险,从不与人商讨,好似淡定安闲,实乃独目匹夫矣!长此以往,必败无疑!”明眸冷寒,愈发愤怒,嘴角丝巾不住起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