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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睿眼睛越眯越细,嘴角笑容寸收,面上出现乌青,胸口却愈来愈憋闷,直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张了张嘴,大口的吞着潮湿的雨气。
王羲之身着乌衣,头戴青冠,掌着雨镫,玉立于高大笔挺的华榕树下。待见得青牛将弯角挑入巷中,卧蚕眉一扬,踏着木屐迎上前,足下水花生,恰若步步生莲。
温峤亦随其一同瞻仰,看着漫天银蛇乱缭,强笑道:“大司徒何需言此,现在虽乃泼天乌云掩蔽,暨待来日,逢阳即开!”
纪瞻重重一声假咳,半眯着眼,冷声道:“浩浩君子,何故背后议人?”
王羲之扶着伯父向府熟行去,边走边笑道:“日前,大伯来信,豫章新得一湖墨顶鹅,红黄皆常见,唯此墨顶,侄儿未曾得见。”
风斜雨细,扑帘而入。
司马睿掂着腰腹,踩着翘头赤舄,由黑暗中走出,一步步走到廊上,斜望了一眼顶上暴雷,掌着白玉栏,俯逐苍茫中的束束桐油镫,嘲笑道:“每当散朝之际,吾皆回身返此,视众臣拜别,我司马氏执掌乾坤不过百年,宗庙颠覆于洛阳,社稷复立而颓衰。现在士族难制,豫章倒悬,吾常思之,乃吾失德也,若吾未立,也许,尚不至此!”
谢裒迈出帘,接过门随递来的雨镫,大步若流星,走向府内。
“老即老矣,何忧?”
谢奕沉声道:“阿父,若事不谐,族伯当以何如?”
少倾,殿内不闻声,唯余丝丝寒气回旋,刘隗趾高气昂,斜视刁协,环顾殿左诸公,捧笏道:“臣,奉召!”
半晌,胸膛方才缓缓起伏,指着跪伏于地的儿子,冷声道:“汝之所言,朕何尝不知?王敦此僚,狼顾不臣,觊觎我司马氏已非朝夕,然若不早作绸缪,莫非待其兵临城下,暨时,朕将以何颜,告慰宗稷!王敦,若其敢来,朕,必将披甲亲征,毫不于其戴天矣!”
“伯父!”
雷雨肆意的倾泻,将全部建康宫笼作白雾茫茫,十丈以外,即难见物,唯余乌墨色的桐油镫朵朵飘浮。
“咳!”
“陛下,圣明!”
“惶恐?”
司马绍站在殿外白玉廊上,摸索着廊上玉兽之首,目光时而深沉,倏而激昂。众臣已去,殿内行动一空,身后大殿中的明光已歇,朱门却敞,仿佛黑洞洞的大口,欲吞人而噬。
“何故言不由心?”
司徒府长吏温峤见了,从速一把托住王导的手臂,扶其缓缓下沉,王导笑了一笑,用力蹬上行动,昂首看了看天气,自语道:“吾亦老矣,目渐不辩物,神亦难自清,徒得一把花须,何故老迈于殿中?”
“嘎吱吱……”
温峰看着王导盘跚的背影,暗觉眼底酸涩,忙抬头复观雷寸,嘴里却喃:“江左管夷吾,尴尬家属负,名流若美人,何当其老矣……”
“父皇!!”
王导法度一顿,握着王羲之手腕的手蓦地一紧,沉声道:“不成前去!”因见侄儿神情错愕,遂拍了拍他的手,和声笑道:“迩来,吾时感体乏神困,於菟且稍待几日,待吾辞却身职,与於菟同返会稽。彼时,共游大越水秀,岂不快哉!”
车夫勒牛,焉知却因青牛奔得太急,故而未能顿住蹄,拖着牛车滑出一道半弧,几乎牛蹲车翻。幸而,辕上车夫技艺了得,双臂齐挥,一阵拉扯,硬生生将牛车制于门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