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耽头冠已被褚裒寻回,歪倾斜斜的扣于首上,未系颔巾,时而,捧起案上的茶碗,欲饮,却又饮不下,沉沉搁于案上。倏尔,又以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案面,收回“扑扑”声。
“啪!”
“哼!”
谢奕眼睛越眯越细,心中也惊,当即揉了一把小谢安的头,也不睬他,大步追上袁耽。
北地颠覆十余载,不知多少门阀世家烟消云散,纵使偷生于南,又不知多少屈身为奴!而此,尚不敷以言书,当表者,乃北地流徙之民也……刘浓沉默感喟,手指摸索着茶碗边沿,久久未语。
小谢安勃然大怒,唰地回过甚,而后,眼底蓦地一缩,指出去的手指,渐渐蜷回作拳头,转过身子,看向别处,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袖,自言自语:“贤人有言: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,吾不与女子争也!不争,当为智也,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相争也!谢安,当如是也!”
稍徐,袁耽揉了把脸,搓得满脸通红,目光沉凝如水,呼吸却短促如雷,猛地一捶案,怒道:“此皆为胡人之故也,若非胡骑肆掠中原,豪杰儿郎岂会得志至斯!”
伊人喃了一声,随后,肩头一颤,加快脚步,萝裙一阵滚荡,三晃两晃窜出洞中。
“唉……”
“刘妙光,刘妙光……”袁耽双臂愈箍愈紧,好似深怕她就此消逝于面前。
谢奕叫道:“彦道,何往?”
“何人,安敢偷袭于我?!”
小谢安缩了缩头,喃道:“贤人有言: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当中,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致中和,六合位焉,万物育焉。彦道兄长,哀之于表,却礼事行,非为中和也,实不成取也……”
碎湖领命而去。
脑后挨了一下,不疼,冰冷凉的,反手一抹,拽了满把雪,脖心冷浸。
……
袁耽跌得不轻,下巴磕在横木上,嘴角顿时见血,头冠也滚落于雪堆中,而他却浑然不觉,嘴里喃喃有声,挣扎着爬起来,三两下甩却脚上木屐,挥着广大的袖子,扑向廊角。
值此时,四野里皑皑茫雪,在那浑白的假山一侧,突伸半簇野梅,芳红点点,枝影灼灼。恰若点樱于雪,柔滑中透着凛冽傲骨。只是隔得太远,辩之不清。
谢奕赫了一跳,当即,搬住袁耽的肩头,一眼之下更惊,只见袁耽失魂落魄,双眼无神,头冠也不知去处那边,满头乱发染着雪沫,嘴角血丝缠了满脸,状若疯魔。
谢奕与褚裒神情顿变,陈郡袁氏乃上等门阀,而刘妙光现为罪奴,纵使袁耽可为刘妙光注籍,按土断新律,出身明净者可免流奴,赐身百姓。二者,亦若通途云泥。
袁担心中捉奇,仓促转至假山后背,未见人,皱着眉头想了一想,转至侧面,弯身低头一瞅,山中斜凹一洞,内里极深,洁白的裙角模糊泛动,粉丝履脚尖掂翘,后跟离地。野梅斜生于洞中,山洞正面在另一方,想来,此女子曾入山颠摘梅,何如却够不得,只能于此掂足。
褚裒眉头紧簇,似在思考方才那一局残棋。
吴郡桥氏乃棋画双绝,桥然棋力仅在桥游思之下,袁耽亦擅博弈,若论樗薄投五木,天下间罕逢敌手,然此弈非彼弈,未几时便败下阵来,朱焘随即持续。
褚裒为人忠诚,捧着茶碗,滋溜溜的吸了一口,瞅了瞅袁耽,复看了看刘浓,咬牙忍笑,沉声道:“瞻箦,此事甚易,仅需命人细核庄中之女,便可解彦道心中迷惑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