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然,卫夫人把那乌桃案一看,案上鲜明映着浅浅的墨痕,恰是力透纸背。她凝眉若川,眼中亦有幽光欲吐,却仍旧不着风色,淡然道:“腕力甚厚,已领钟师之形,可未具其神。转笔之时,虽竭力而为,终可察迹。若言笔功,当为二品。若言整局,只得三品。可依你年幼,诸般各种,暂定二品。”
刘浓微微一笑,叮咛刘訚再取一壶酒,独自递到案上。朱焘见酒心喜,拔泥便倒,也不要他斟。
推杯而换盏,咏诗而畅志,正得其靡靡乎,洋洋乎之时。
世人皆不解,看书法,怎地还要抬案!独王羲之负手而笑,叮咛侍从速去,又笑盈盈的看着刘浓,眉尖时挑时挑。
一语击水,水起三千。
世人起家而饮,酒杯一阵疾疾落落,一个个面红耳赤,更感觉满腔气度藏都藏不住,又似天大地大我独大,山净水秀我幽幽。
王羲之亦是极喜,弯着嘴角朝着卫夫人深深一拜。卫夫人受了一礼,正欲落座,王导顺势便道:“於菟,你整天说你笔法完善,皆因不得名师。现在得茂猗先生劈面,汝还矜持做甚?快快施礼!”
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
王导再举杯,扬道:“昔有竹林酒仙刘伶,一醉而经年。今方叶风徐怀,青潭悠悠。我等皆为食诗书之子,当可持得杯中酒,尽舒胸中意。诸位,且尽!”
稍徐,疾声似痛肝:“我辈负诗书而执剑,立朝堂而观远。北地之失,在责在任,亦在肩矣!北地正烽火,北地亦茫茫,合法整备于江东,蓄粮而养甲,终有一日痛骑赤马,挥戈北进,以复王室。何必做此,楚囚相对乎!”
“呃,哈……”
刘浓双手按膝,被他看得实在无趣,渐渐抬目,与其一对。他不避,反而踏前一步,笑道:“可否请我饮一盅?”
周伯仁会起吗?阿谁: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顗,会在此时哀号吗!
转目而走,眉锋一展,心有冰寒更清神。
刘浓淡然一笑,虽未起家,却也倾侧身子,看着卫夫人,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晤字而泣。以他这两日对她的观感来看,她是个心机周到,眼高于顶,又极是哑忍的人物。如若见得好字,便说甚么此子终会超越我,更哭泣而泣,他是不信的。
刘浓回目,看着他两根手指搁在案上,小扣小扣。虽是显得自但是适意,实则带着小孩子的示好之意。恰好,本身也筹办去给郗鉴献酒呢,如果独自而去,恐显失礼。如有他引领则分歧,便道:“好诗需得知意人,好酒需得具雅心。”
一声长长,双手揽在眉前,遥揖。
酒上八分,乃周礼。酒上七分,为知雅。
他这一哭,当即引得哀声一片,这些北地世家大多都是朱门深森,在北地经得贾后与八王之乱,再逢永嘉蒙尘。对那一落千丈,滑破而下的神州,都深深自悲于心。居其位矣,则思其政矣,身负诗书,却不知启事也,何不悲焉?
“呜呜,呜呜呜,呜……”
“公然比我小!”
王导纵声大笑,问刘浓道:“可否借你之酒,请诸人共享?”
王羲之诧异,一把拉住刘浓,急道:“你也叫虎头?本年几岁了?”
便在此时,王导痛痛击案,放声狂呼:“岂可悲焉?”
刘浓向刘訚微微点头,刘訚迈身而出,朝着四方深揖,这才答道:“竹叶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