嗯,神采,一个淡定斑斓藏渊湖,一个风秀青岗傲王候。
王导与郗鉴低头细品,一个按纸倾身,一个扶须而笑。仍旧是书承钟繇,行行小楷颇见词讼之功,偏又墨色深沉、浑圆如一。最为可贵之处,是他才九岁,便能有如此腕力,假以光阴岂可了得。
而他,更加昂扬,临水而振臂,大声道:“悲莫悲兮生分袂,乐莫乐兮新相知。我辈失王,我辈失土,我辈失友。悲有何意?”
这便是拜师了!北地卫氏,这便低头了!王导暗舒一口气,举杯再邀,北地世家面面睽睽,虽是起杯有急有缓,但终是一一皆从。
刘浓道:“固所愿尔,不敢请也!”
是甚么呢?神采!
乌桃案的一侧,王羲之提笔默吟,少倾,沉神静气,顺笔而落。便见得,青衫挥如疾,宛转走龙蛇;泼墨似勾点,字字欲飞天。
王羲之笑道:“阿叔极是喜酒,在坐之人亦大多喜酒。酒酝而成香,若深埋于土,何人又知雅?且随我来!”
刘浓微微一笑,叮咛刘訚再取一壶酒,独自递到案上。朱焘见酒心喜,拔泥便倒,也不要他斟。
刘浓便叫刘訚奉上最后一小壶,踩着满地青草向王导与郗鉴而去。挥袍之时,他一眼瞅见了的庾亮,正在林深之处看他,两人目光一触。
王导纵声大笑,问刘浓道:“可否借你之酒,请诸人共享?”
公然,卫夫人把那乌桃案一看,案上鲜明映着浅浅的墨痕,恰是力透纸背。她凝眉若川,眼中亦有幽光欲吐,却仍旧不着风色,淡然道:“腕力甚厚,已领钟师之形,可未具其神。转笔之时,虽竭力而为,终可察迹。若言笔功,当为二品。若言整局,只得三品。可依你年幼,诸般各种,暂定二品。”
不过入木三分,便想依此降她?
卫夫人眉锋轻斜,颀长的眼睛把王羲之微一打量,虽不似刘浓那般俊美,却亦有分歧光彩,暗中再把痴之若愚的卫协一比,缓缓点头:卫协也算得上是个才情俱佳的人物了,但与这两个小郎君比,总觉少了些东西。
刘浓双手按膝,被他看得实在无趣,渐渐抬目,与其一对。他不避,反而踏前一步,笑道:“可否请我饮一盅?”
刘浓淡然一笑,虽未起家,却也倾侧身子,看着卫夫人,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晤字而泣。以他这两日对她的观感来看,她是个心机周到,眼高于顶,又极是哑忍的人物。如若见得好字,便说甚么此子终会超越我,更哭泣而泣,他是不信的。
针!
朱焘把他们俩个的模样,都看在了眼里,被逗乐了,一口浓烈的酒没包住,顿时喷了一桌子。
王导虽笑,却暗觉此言不当,如果沛郡刘氏,当可与琅琊王氏一较风雅。但刘浓此时要另起流派,最多也就是个次等士族,怎可相提并论。不过,本日另有要事,些许小事,也只附诸一笑尔。
王羲之见刘浓对他不咸不淡,很有几分无趣。可越是如此,他越感觉这个比他还小的小郎君与众分歧。
“呃,哈……”
王羲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儿,初听微愣,随后扑通一声,膜拜在地,脆声道:“先生在上,且受於菟一拜。於菟本是痴顽之物,何如极爱钟侯之书,还望先生莫弃,怜之、传之,行先贤之道矣!”
卫夫人细眉挑了几翻,交叠于左膝的双手互扣,隐见虎口泛白,胸膛亦在微微起伏,终是一声暗叹,沉声道:“起来吧,甘为汝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