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瑕敲了扶手以后,苗条而白的手指便一动不动地垂下来了,食指与中指处于一种半防备半懒惰的状况,赵潋迷惑地收回目光,棋局在一半处,先生方才敲那几下,并不是随便为之,而是成心在警省,那么他所指的方向——
君瑕将唇一动,浅笑道:“略懂一二。”
君瑕将下颌顺着她的目光微扬起来,“公主还记得鄙人的话么?”
赵潋往那头看了一眼,半是打趣半是当真地说道:“先生感觉璩琚此人如何。”
这是赵潋第二次想到这句话,有点心惊肉跳之感。她晓得君瑕身子弱,但找过大夫,都只说他是内有不敷,又忧劳多思而至,以药材保养并不碍事。如何他那一句话说出来,赵潋还觉得是他已是风中残烛。
“咳。”君瑕仿佛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,将食指收回来,然后漫不经心肠将轮椅一转,扭过甚去了。
元绥哂然一声笑以后,见贺心秋也跟着世人去看璩琚和于济楚了,她衣袂一拂,转而出门去寻元家的马车。
谢珺身后,璩琚才终究得以被发掘,成为汴梁最炙手可热的贵公子。与赵潋年事相仿的女人,嫁人的嫁人,还待字闺中的,传闻有一半儿是为了等璩琚。
不过君瑕心知元绥决计让棋,恐怕她还成心机。
赵潋一叹,“可在我心底,他还远远不及先生你。”
那话不是对元绥说的,而是看向了君瑕。
传闻璩家与谢家也是世交,当年两家的夫人一道有身,两家有约,将来必以美玉为孩子起名,谢珺早出世一个月,璩琚晚生一个月。就像天必定一样,璩琚厥后十几年一向活在谢珺的光彩覆盖之下,呆板而松散地走他的老路。不管谢珺做甚么,璩琚都照学不误,但因为有谢弈书在,他就像明月之于朝阳,老是没法刺眼。
她将嘴唇一扯,明知这两人下棋不但彩,暗中有所窜通,却不动声色。一来,她也想晓得,一个眼瞎的谋士能不能助得猪手气的赵潋赛过本身,二来,元绥对君瑕也动了心,她想招揽他。
贺心秋也是怔愣地望着元绥,“元姐姐,你……输了。”奇异,元绥竟然输了!输给了赵潋?
这时外头传来一个贵女锋利的叫声:“是璩公子,于公子他们来了!在湖边吟诗呢!”
——公主,这世上有一种人,偶然宦途,也偶然繁华,只求能多活一时一刻。
对汴梁人来讲,上三流到下三流,都以为围棋是风雅之物,而握槊之流不过是为体味闷玩乐,是以公卿大夫极少有人会双陆的。元绥起先单看君瑕这一身气度,觉得是落魄贵族,不得已而委身赵潋,但细细想来,凡是有士大夫之时令的,谁能看得上不学无术、霸道刁钻的赵潋。
但实则,她长到现在都不晓得动心是个甚么滋味,有个庶妹上半年嫁了人,才三个月,孩子都怀上了,可她就是不懂,男人有甚么好喜好的?
元绥平静地将柳眉一颦,往君瑕处盯去,可在触碰到君瑕古井无波的黑眸时,又笑靥似花地问道:“先生不但会围棋,对双陆也故意得?”
君瑕将脸微微一侧,听完,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小扣了几下,元绥也不由迷惑。
先第一眼看时,她并不感觉赵潋这个门客有何可敬可骇之处,但转眼他就解了断桥残雪,每当他一挑眉,暴露这么一副雍容自如的描述时,便让敌手不由有种畏葸畏缩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