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真念了声佛号,问道:“施主,你没事吧?”那人站了起来,缓缓摇了点头。念真见他无恙,便去清算风炉。风炉并未摔坏,只此中一足上刻着的字略有残破,他重又燃起炭火,将水放于风炉上煮着,抬目睹那人还站着,便道:“施主请坐。”
念真忽觉灵识微动,忆起师兄曾言,他命里另有一段尘缘未了。
——《宁史·桓宗本纪》
“谨慎!”
听到念真的话,那人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他,一霎之间,念真顿时感觉心湖如清风拂过,竟起微澜,忽又认识到此人是看不见他的,不知为何又感到些许遗憾。他二人在石桌旁坐下,那烹茶的水不知在风炉上煮了多久,已经沸腾不止,念真道:“这水煮老了,容小僧换一壶来。”那人略一点头:“有劳。”
“……我不恨他们了。”那人缓缓道,“我之前喜好吃樱桃毕罗,厥后不喜好了;之前爱喝蒲桃酒,厥后不爱了;之前豪情是浓烈肆意,厥后变得哑忍禁止;之前偏疼去热烈的处所,人越多越好,便是睡着也得有人守着才行,现在……一两个月不言一字,也是有的,如果人多了,反而感觉心烦。民气易变,我现在已经懂了,以是不恨了,也放心了。”
二年十仲春己辰,月有食之。二日,赐孝义之家粟五斛,八十以上二斛,九十以上三斛,百岁加绢二匹,妇人是月以来产子者粟一斛。
……
莫非面前之人,便是射中尘缘客?
……
才到大雄宝殿外,便听到内里有低低的人语声,他站在檐下,看到师兄觉真与一陌生人跪于佛前,滂湃雨声中,模糊听到他们在诵念《往生咒》。师兄每念一句,那人也随之念一句,听起来像是初度诵经,陌生得很,可他身周笼着散不去的忧愁,令人一见便心生感喟。念真没有出声打搅,冷静地合十双手,念了一句佛号,便转去东偏殿诵经。
到得正殿时,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圆领袍之人长跪殿内,正低声诵念着《往生咒》。念真并非初度见到此人。约莫二旬日前,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,他本来就寝极好,昔日里打雷下雨从不醒的,那日却不知为何,被一个闷雷打醒后,恰好如何也没法入眠,干脆穿衣起家,筹算去殿里诵念佛文。
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和尚走了出去,庄严的殿堂里燃着无数只长明灯,一名老衲正背对着他,于蒲草团上结跏趺坐,口中诵念着经文。和尚合十了双手,恭敬道:“师兄,你找我。”
念真道:“施主乃脾气中人,既已历经尘凡事,想来有本身的一番考虑,小僧不宜多劝,只望施主能始终死守本心,莫要入了歧途。”声音一缓,又道,“施主方才说本身来自长安,又言本身在慈恩寺有故交,小僧曾在慈恩寺听讲十余年,亦瞧施主非常面善,不知可否有幸得知施主名讳?”
麟泽元年秋,桓宗数有疾恙,以长乐殿清净故,常居之。
那人念完回向偈,久久未动,目光空落佛龛之上。
昭元四年七月己寅,葬秦王,赐谥武穆。太史令王乾曰:“国有大事,不宜用旧号,请易之。”桓宗对曰:“秦王死社稷,普天之下,当同沐甘霖。”遂易号麟泽,大赦天下。
念真笑道:“如果施主当真放心,便不会感觉故交不能谅解了。《金刚经》有言,凡统统相,皆是虚妄。此地名为无相寺,施主何不借此寺名,一释畴昔爱恨恩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