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寺庙四周开端上灯,一个小沙弥提着灯笼过来道:“主持命我过来问一下,天气已晚,施主可愿吃过素斋再走?”那人道:“主持美意,原不该辞。只我眼疾未愈,常日里只能吃些药膳,不敢在外饮食。”小沙弥回声去了,那人对念真道,“天气已晚,我便不打搅师父用饭了。”
那人依言坐了,过了会儿,俄然问道:“方才……我弄翻了甚么?”念真笑道:“是风炉,不过不要紧,没有摔坏,只磕着几个字。”那人悄悄“嗯”了一声,又道:“是哪几个字?”念真靠近风炉,瞧了瞧方才稍有些磕坏的一足,念叨:“坎上巽下离于中……哟,水开了。”水中开端不竭有小水泡浮上来,他细细看了一番,烹茶的水是立春后第一场春雨所下的雨水,雨水水质软,煮沸后并无水膜,念真问道,“施主喜好吃浓一些的茶,还是淡一些的?”那人仿若没有听到,怔怔地建议了呆,念真又问了一次,他才漫不经心肠道:“随你。”念真笑道:“那便请施主同小僧吃一回淡茶罢。”
一阵叮当之声,风炉从石桌上摔了下来,红十足的炭火滚了一地。
念真走到他身后,合掌道:“施主诵完了经,可愿随小僧去吃杯茶?”那人听到动静,缓缓地站起,转过身来低垂着视野。念真目色中透暴露一些惊奇,他先前见师兄如此礼遇,又见他如此哀思,觉得起码是三四十岁的人,哪知本日一照面,见他面如美玉,唇若点朱,眉眼之间落落磊磊,并无悲戚之态,看春秋,也不过弱冠摆布。念真微一躬身,道:“请随小僧来。”那人闻言,面上却露了游移,好久方缓缓点了点头。
和尚法号念真,自幼在长安慈恩寺主持座下听讲,因主持说他佛缘不在此处,也就一向未正式削发。主持圆寂后,念真遵循主持生前嘱托,前去少林,拜入净空大师门下,十年用心礼佛,佛理日精,遂开端云游四方。路过杭州时,因无相寺主持是其师兄,因而多留了些光阴。
念真温声问道:“既是如鲠在喉,不能谅解,又如何说是放心?”
到得正殿时,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圆领袍之人长跪殿内,正低声诵念着《往生咒》。念真并非初度见到此人。约莫二旬日前,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,他本来就寝极好,昔日里打雷下雨从不醒的,那日却不知为何,被一个闷雷打醒后,恰好如何也没法入眠,干脆穿衣起家,筹算去殿里诵念佛文。
莫非面前之人,便是射中尘缘客?
“小僧瞧着施主的眼睛,比浅显目盲者多了三分灵动,想来施主的眼疾乃后天所成,并非不能医治。”念真温声道,“小僧昔年曾在慈恩寺修行,熟谙一名医者,赤忱妙手,专治眼疾,在长安一带颇负盛名。如果施主信得太小僧,小僧可觉得施主引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