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元耐着性子与她细说:“上了年事之人,舌苔渐厚,滋味儿便淡了很多,老夫人现在爱吃的少之又少,我哪还忍心见她日日喝那苦药汁子,愈喝不是愈没食欲?绿莺贡献的糕饼和养身茶,老夫人用了,每日笑也多了,胃口也好了。孝大过天,她帮我分忧,圆了我的孝道,只要为了老夫人,莫说一个铺子,便是十个,也使得。”
正谨慎翼翼怕吵醒她,忽听她道:“我盼着他太太将他劝住,把我打发了罢,我不想再服侍他了......我能穿糖葫芦卖,必然能将日子过起来。我被打个半死,他瞧都未瞧,一丝顾恤都无,我不肯服侍他了。他既然那般保护他太太,还来招惹我做甚么呢?莫再来了,莫再来了,将身契给我罢......放了我罢......”
秋云守在床侧,见绿莺脸肿得如葫芦般,赶紧立起家来:“请的是奥妙小徒弟,女人再忍忍,她就快来了,奴婢先去取些冰来敷敷。”
“老爷口口声声说不在乎那绿莺,一个玩意儿罢了,可我晓得那小巧阁现在的店主竟然是这个小丫头,也不知老爷为何将那么大的铺子无缘无端给了她,若仅仅是件玩意儿,那还真是花了大手笔呢,端的是让人匪夷所思。”
“我......”冯佟氏不防他突然开口,竟问了这么一句话,立时被噎得哽了喉。她来做甚么?莫非让她说:我来是要回你送出去的东西,接着再狠狠清算你这相好一通?她可没脸这么说,再者,这不是明摆着么,他装甚么傻!
冯元扫了眼绿莺,额头一个青紫鼓包,圆溜溜地锃亮,似要从里头生生钻出个犄角来,脸也肿成了胖头鱼,哪另有本来的娇俏模样。他定定盯着冯佟氏:“是□□还是经验?若□□何至于将人打成这副鬼模样?”
绿莺歪歪扭扭倚靠在她身侧,浑身无一丝力量,木着脸道:“你们还说老爷如何如何宠我,今儿瞧见了罢,他那太太才是贰内心的宝,我只是根草。”
冯佟氏点点头,坐立不安地等着他开口。
冯佟氏一怔,信芳,是她的字啊,老爷有多少年未曾唤过她的小字了?十年?二十年?回想一番,竟只模糊记得新婚当时唤过,以后便再未有过了。
他回想旧事,只觉心力交瘁,自问事事都是为她着想,绿莺被她白白打了一通,他亦未多瞧一眼,在南门宅子,给足她面子,更未究查此事。
肺热症不算甚么大病,年老者十个有八个得此症,至于赏这么多?冯佟氏内心不信。
未几,她俄然烦恼起来,她忐忑个甚么劲儿?量他也不敢因个外室与自个儿撕破脸,佟家可不是甚么软柿子。他若向着自个儿,自个儿便趁机将那狐狸精打发得远远的,他若偏着那狐狸精,自个儿便将这事闹大,看谁没脸!
“女人?”秋云一怔,打眼望去,见绿莺眼睛闭得死紧,才知不是与她说话,只是一番梦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