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顿时想起当年周渊缉捕奚桧去汴城府的事，固然周渊已经离宫大半年，天子提及她还是充满神驰之情，“学武之人，对人身五脏六腑、四肢枢纽甚为体味，远胜凡人。有此手腕，并不出奇。”
高旸道：“刚才那边墙上有小我跳了下来，我便带人去追。他向我们打了几枚暗器，这才脱身。”
我忙道：“快起来。银杏女人如何了？”
高旸点点头，放了启春的手，自去检察尸身。一哈腰，一滴清泪掉落在血泊当中，如那夜阴暗的汴河边一盏溶溶澹澹的羊角风灯，不动声色地晕开冰冷的夜色。
启春道：“谁？”
高旸看了看尸身，道：“此人是从背后被人杀死的。”
这间小小的院落当是宫女们居住的处所，院中有一口青石小井，轱轳还在转，井底传来空桶落水的声音。那卫尉伸手拦住我，命卫士上前检察。侍卫伸头看了半晌，道：“是一只水桶。”
我点头道：“银杏女人当时不过略感风寒，即便没有我，李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睬的。”
启春取出帕子塞在我的手中道：“刚才在鬼门关上打个转，也没见你哭。这会儿倒哭了。”
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惊骇和哀思，我忍不住泣道：“姐姐……”
我惊奇道：“果然？我除下风帽不过是为了要看清他的脸。”
启春宁和一笑：“不错，呆的人老是当时不怕，过后才怕。”说着拉一拉我的手道，“我该走了，他日再进宫去瞧你。”
那卫尉松一口气道：“细细检察每一间屋子。”四人将院中的房间的门窗一一推开，每间空房都看了一遍，连银杏地点的房间都没有放过。暗沉的小屋中，银杏侧卧着，将脑袋埋在一床破絮当中，瑟瑟颤栗。曾和她一道关在掖庭狱的宫人秋兰低头坐在一旁。侍卫向卫尉禀告院中并无非常，卫尉这才放我进屋。
我叹道：“今早出宫时，一个身披白大氅的人也像那样站在屋脊上。厥后宫中的侍卫追了畴昔，他便逃脱了。我不晓得他意欲何为。”
我起家道：“这就来。”说罢叮咛绿萼留下一些银两，又对秋兰道，“请姑姑好生顾问银杏女人，我会派人来看你们的。”侍卫自外推开门，阳光照了出去，银杏又将双眼埋了起来。秋兰将我送了出来，施礼道别。
心中微沉：“银杏女人如有此心，我求之不得。只是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决计，这要看颖妃娘娘的旨意。我会极力一试的。”
启春接了过来，在手内心掂了掂，道：“固然小，却有分量，是黄铜打的。殿下是如何获得的？”
我重新坐在她身边，却不忍看她：“你慢点说……”
忽听得内里有男人的声音高呼躲避，门口人影狼藉，高旸带着七八名卫士冲进殿来。只见他手持宝剑，红着眼，噙着泪，双眉紧蹙，神采焦灼。待瞥见我和启春安然说话，顿时松了一口气。他侧过甚去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勾画出一条细细的银色泪痕。启春迎上去道：“凶手已然伏法，殿下不必担忧。”
我叹道：“我与银杏女人不过一面之缘，却受如此大恩。请受玉机一拜。”说罢深深拜下。
这是一件很小的屋子，只容得下一张木榻、两只低矮的竹柜和半边靠窗的小桌，一应日用什物都陈腐不堪。银杏将本身埋在一张又脏又破的薄被中，如枯萎破裂的黄叶下一只在孤单寒夜中苦苦求生的秋虫，衰弱得连哀鸣都发不出来。我切齿堕泪，上前缓缓揭开被子。银杏赤裸的半边肩背，包扎得严严实实，伤口处还在渗血。她一见了我，便直起家子，暴露欣喜的目光。一吸气，顿时痛得面色惨白，额头盗汗如珠。我按住她道：“好好躺着，别起来。”说罢解下大氅，覆在她的肩头。她抚摩着又厚又密的风毛，打动得流下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