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馨咳了一声,甚是不悦:“当真荒唐!”
三位女巡当中,以我的年纪最长。但是车舜英夙来只称我为“朱大人”,本日若非情势宽裕,她也毫不肯尊称一声“姐姐”。我不答,亲身引她入坐。还未坐定,她又诘问:“皇后究竟因何事触怒陛下?”
我涩然道:“人微言轻,终是无用。畴昔我总觉得,只要我本身胸怀开阔,便无惧风雨。但是我明知皇后的委曲却没有勇气再谏,方才明白本身的无用。安然无惧,却又无用之极!在这宫中,我独一可仰仗的,不过是我的心智和口舌,但是任凭我如何费经心机,都比不过权势如山。所谓‘权势法制,此人主之斤斧也’[55]。掖庭属杖死了曾娥是如许,陛命令皇后百口莫辩亦是如此。”说着嘲笑不已,“胸怀算得甚么?权势才最要紧!”
我笑道:“你我?还是日普通便是。”
车舜英面色大变,霍然起家,恨恨不语。我站在灵修殿门口,觉得送客之意:“我说的都是好话,望车大人三思。”
惠仙道:“圣上……是非常恭敬蜜斯的。”
车舜英眼睛一红,强忍泪水,草草行了一礼,疾步出门。我吁了口气,心中五味杂陈。芳馨出去一面清算茶盏一面道:“奴婢在内里都闻声了,女人仁慈。”
我亦吁了一口气,苦笑道:“是了。他说会派人查证此事,恐怕是一句戏言。陛下一贯情意如铁,怎能等闲变动。现在还未查实便将皇后囚禁,连二殿下也不能去存候。如故意去查,又怎会如此?”
我自嘲道:“我?仁慈?”
我浅笑道:“车大人,我是真的不知,也无从猜测。但若车大人肯听我的,玉机倒有一言奉告。”
车舜英自知在宫中不得民气,沉默半晌道:“玉机姐姐也会去官么?”
小钱轻声道:“奴婢去敲窗。”
火线还是一片乌黑。我站直了身子,深吸一口气,胸中似有森然剑意。幸亏后院的角门没有上锁,抬眼只见皇后的寝宫内一点灯光如豆。
我大为惊奇,回身问道:“这些话,是谁教你的?”
芳馨道:“若她肯听,是她的造化。”
芳馨笑道:“女人身处迷局当中,不免看不清楚。奴婢只晓得太后是陛下的亲娘,太后若开了口,陛下也不好违拗的。只是太后向来不干预后宫之事……”
未几会儿,天完整黑了下来。我心不在焉地陪高曜写了两篇字,便借口头痛打发他归去了。长街上冷风如刀,空无一人。此时巡夜的内侍正在西一街,模糊闻声他敲响了一更。芳馨悄悄地将我和小钱送到长宁宫后院的西侧门,出门二十步便是益园的东南角门。小钱往北望了望,便回身扛起梯子,一溜烟进了益园。芳馨还是不放心,我固然抱动手炉,她还是又塞了一荷包素炭给我。我兜起褐色大氅的风帽,快步穿过角门,借着月光,只见小钱已在南墙下架起了梯子。
车舜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:“姐姐莫非一点不担忧么?娘娘被囚禁,这……你我该当如何?”
我重新握起笔,合目长叹,颤声道:“只怕我再无勇气谏言。我实是个脆弱之人。”
车舜英一惊,怔了半晌,微生肝火:“我为甚么要去官?”
车舜英红了脸道:“昨夜陆贵妃从定乾宫返来时,mm已经睡下了。今晨陆贵妃方奉告我皇后囚禁之事,只是内里启事,贵妃没有多说。连奉侍平阳公主的乳母都不奉告我。故此mm一无所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