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的声音俄然低了下来,语气中充满和顺缠绵之意:“当年他明显不是如许待我的。还记得咸平二年的春季,我进宫拜见太后。在行宫景园,在金沙湖畔,我远远地瞥见他,只是不敢上前去存候。他是新君,我不过是武英伯一个并不受宠的女儿,人长得也不美。此生我不敢妄图嫁入宫中,更别提做他的皇后。但是母亲却奉告我,他选我为后。当时我就像做梦一样。”说着语带哽咽,“我至心将他视作夫君,他却一天比一天冷酷。既不爱,又何必选我为后?”
见我要走,惠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:“大人……”
我点头道:“我并不知圣意如何。我彻夜前来,恰是要劝娘娘视景象自行退位,效仿当年的班婕妤[56],去济慈宫奉侍太后。现在陛下还肯给皇后娘娘留面子,景象倒比我当初所想要好上很多。”
惠仙蹙眉道:“大人所说‘当视景象’,是何种景象?”
惠仙忙道:“蜜斯何出此言?蜜斯至心待陛下,陛下怎会不知?”
我听他词不达意,不觉发笑,伸手重抚他眼下泪痕:“殿下多心了,非论殿下的母亲是不是皇后,陛下身为殿下的父亲,都会像畴昔一样心疼殿下。”
洗漱以后,芳馨按例在外间值夜,我便叫她出去,将今晚在守坤宫的见闻一一说与她听。芳馨听了笑道:“如此看来,他倒也并非对皇后全无交谊。”
小钱道:“我们大人自从传闻娘娘被困在宫里,急得寝食难安,日夜考虑能进宫来看望娘娘的体例。”
芳馨随口道:“放心欢愉?那都要看陛下的意义。只要陛下才是后宫之主,天下之主。若陛下不让人安生,即便贵为皇后与太后,也无可何如。”说着便要关门,见我一动不动地呆看着她,不觉脸红道,“奴婢胡说的,女人随便一听,不成当真。”
皇后双眼沁出泪花,拉着我的手连连点头:“本宫很好。倒是你,究竟是如何出去的?”
天子的耐烦颇好,直待皇后稍稍安静了些,方才又道:“念及伉俪八载,朕不忍废黜皇后为庶人。若皇后肯自行退位,尚可居于嫔位,于宫中终老。朕言尽于此,皇后细心考虑。”说罢站起家来。
我浅笑道:“姑姑请代我向娘娘道别。他日相见,不管娘娘是妃是嫔抑或只是一个宫娥,在玉机心中,都与昔日的皇后毫无别离。”
皇后道:“臣妾不敢。”
皇后微微嘲笑道:“臣妾不知彻夜陛下要来,以此陋容见驾,请陛下恕臣妾失礼之罪。”
东一街长宁宫的西侧门口,芳馨正焦心等候。见我和小钱架梯下墙,顿时松了一口大气。我瞻仰暗夜中如铁壁耸峙的宫墙,不由轻声问道:“姑姑,你说在这高墙以内,当如何去处才气让本身放心欢愉?”
惠升天移道:“陛下或许会找朱大人扣问此事的。”
惠仙恭敬道:“是。请这位小公公随奴婢来。”
惠仙喜极而泣:“到底是朱大人又忠心又有交谊。”
椒房殿中仍残留着一缕婢女。烛火暗弱,屏风后是一片隐蔽的昏昧。我将天子所言一一转告,惠仙大吃一惊:“莫非娘娘真的要退位么?”略略思忖,又寂然叹道,“侯爷久在军中,娘娘又不大理睬侯爷的事,想不到侯爷竟犯此大过。娘娘在曾氏一事上是有所忽视,可毕竟不是用心侵犯他们母子。娘娘若自行退位,便是承认了错误。依奴婢看,以娘娘的性子,是宁肯废为庶人,也不肯退位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