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忙上前行了一礼。慎媛缓缓抬开端:“玉机来了……坐吧。”惠仙忙端了一只榆木凳来请我坐下,便躬身退了出去。慎媛叹道:“玉机都已晓得了。”
我浅笑道:“孔夫子教诲世人,与其忧愁名利,不若努力于学。若殿下当真背得一字不错,夫子又怎会罚殿下写字?”
我微微一笑,拔下发间的赤金红宝石胡蝶簪,交给惠仙:“拿着这个代我求见娘娘。”
我拿出一幅洁净的胭脂色六棱雪花锦帕,这是我春季初见慎媛时,慎媛赐给我的。我将丝帕折好,放在她的枕边,方将双掌合住她攥着金簪的左手,诚心道:“臣女拙于言辞,无言可劝说娘娘。现在只说一句,皇后也好,宫娥也罢,二殿下不能没有娘亲。”
室内另有些炭火未烧尽的阴霾之气,坐久了竟有些头晕。好久不见惠仙下楼来,不由心烦意乱。“屋子里很闷,为何不开窗?”
惠仙勉强一笑:“娘娘这会儿刚歇下,二殿下请回吧。”
锦素含悲而叹:“时如逝水,永不转头。”只一瞬,她又含笑道,“我也想起一句话,少宫化雪游浑沌,长铗寒光照明镜。姐姐说可好?”
小九道:“娘娘方才搬出守坤宫的时候,带了些剩下的好茶出来,现在都喝完了。历星楼份例上的茶,便是如此。”
我微微一笑:“我明白姑姑的顾虑。但是我不肯看到殿下将心机花在如何对付小人上,他这个年纪,合法果断心智,好好读书。这些无耻诡道,若不成制止,还是由我代庖好了。”
惠仙双手颤抖,说道:“这是……”
我笑道:“七弦琴中,六弦为少宫,代指乐律;长铗便是长剑,《楚辞・涉江》中有云,带长铗之陆离兮,冠切云之崔嵬。”
正说着,暗淡的室内木梯震惊,烟尘逸出,本来是惠仙下楼来了。但见她双目红肿,神情委靡,我不觉大惊:“姑姑这是……”
锦素笑道:“姐姐说甚么?”
我叹道:“前些日子我来的时候,并不是这茶。”
我续道:“子曰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[58]再艰巨,也另有二殿下,是不是?”慎媛更加不肯正视于我,只在枕上凄然点头:“身为女儿,甚为不孝,没法援救父母于水火当中。身为母亲,这不堪的身份又拖累我儿。我若死了,倒也洁净。”
我笑道:“若说定夺,我也只是想护着二殿下。惩办获咎殿下的奴婢并不难,但更要紧的是,教他如何面对困厄,还是做一个朴重可靠的君子。姑姑,你说是么?”
我奇道:“现下已近申正,娘娘还在午歇么?”见小九面带惊骇,面上似有泪痕,不由猜疑,“究竟何事?”
很久,我起家开了门窗。最后一缕落日斜斜照入楼中,像一道锈迹斑斑的剑影。我扶了慎媛下床,在妆台前坐定。昔日的红檀木九重秋色阔镜妆台早换作了浅显的榆木清漆妆台,嫁妆中也没了昔日的珠玉光辉。我唤惠仙出去为慎媛梳头,又看她吃了些东西,方才退出历星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