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日西斜,屋里垂垂暗沉。史易珠仍不转头,干脆将搁架上的陈列一一打量:“这么多皇商,也只要我们史家得了贵妃娘娘的召见。我自是盼着贵妃能将我重新选入宫。”
我忙道:“初三那日,陛下亦下旨将升平长公主囚禁在漱玉斋了。”
我笑道:“史女人请说。”
我单独坐在南厢,细心回味,感慨万千。若当初周贵妃使锦素去奉侍义阳公主,史易珠去奉侍皇宗子,或许现在被赶出宫的就是我。又或许我们三个相安无事,和谐无间。“如果”,不过是岔路盛景,徒增人的愤恨罢了。
史易珠道:“姐姐过谦。易珠出身皇商世家,论出身,自是微末姐姐百倍。更何况我还是姐姐的部下败将,不敢言勇,更不敢言贵。”
“忆昔汴舟,碾墨为酒,赋景成诗,惓捲相酬。
我微微一笑:“你如有朝一日又入了宫,我又当如何待你?”
我淡淡道:“她若能说动陆娘娘,那也很好。所谓新不逾旧么,一起同事也便宜。”
我请史易珠坐下,转头笑斥绿萼:“你们更加没有端方了,怎的史大人连杯茶也没有?”
我叹道:“她出宫日久,又不能随便入宫,我怎能与她来往?”
我猎奇道:“何事?”
史易珠笑道:“姐姐随心便好。”
小西道:“女人走得越来越慢,中间也不晓得叹了几百声。女人若不肯见她,奴婢便归去奉告红芯姐姐,只说女人有事绊住了。”
锦素发笑:“上元节还没到,你们主仆两个倒先猜起哑谜来了。甚么宫里外头的,你只说是谁便是了。”
我点头道:“至今未闻长公主究竟所犯何罪,太后也求过情,无法圣上还是不肯放长公主出来,也不晓得准不准人出来存候说话。”
启春哼了一声:“商女就是长于追求。她定是不甘心去官,故此又进宫说项来了。”
小西道:“畴前是宫里的,现在是宫外的。”
史易珠道:“缎子的代价自是年年分歧,但是客岁倒比前年贵。陆贵妃现在当家,于这些吃穿用度的俗务不能不留意了。皇商们不但往异域贩货,亦轮番采买各项物事供奉内廷。客岁我们家是买缎子,本年就只能买些不赚银子的杂物了。若银子使得太多,上面不欢畅,若使得太少,别的皇商便要架空。如何替内府省钱,又不开罪同业,这分寸很难拿捏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只见锦素脸一沉,双颊如削,双目蕴火。锦素猛地站起,桌边满满一碗新填的杏仁茶被拂落在地,碎瓷四溅。小西吓了一跳,不自发往我身后躲。锦素厉声诘责:“姐姐明知她是甚么样的人,为何还要与她来往?”
史易珠回身,眸光一转,逸出三分不屑:“‘女无美恶,入宫见妒,士无贤不肖,入朝见疾’[71]。杜衡母女有罪在先,我告密在后,何错之有?我若真有错,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去官,直说我犯了宫规,撵出宫去就是了。”说着眼中寒光毕现,“是周贵妃偏疼,而姐姐又说动慎媛宽恕了于锦素,我方才被迫出宫。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、三寸之舌,败于我太心急,太轻敌了!”
史易珠浅笑道:“也有好几个月未曾见到姐姐了,甚是驰念,故此特来看望。我晓得姐姐不喜好我,可我是至心恭敬姐姐。另有几句内心话要和姐姐分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