启春扶额道:“当真头疼,这下该如何向采薇交代?”
门路已扫净,宫人们提着道旁拿下的宫灯鱼贯向北,见了我忙闪在路旁。从守坤宫阶前走过,但见大门紧闭,如一道久未开启的大幕,深藏着背后惊心动魄的故事,又如一双周到保护的双臂,以最矜持的姿势等候下一个仆人。我踏着本身的影子缓缓前行。叠髻矗立,金环熠熠,不过是一个好笑而无用的表面。人来人往,俗气毕现,人生难道就是如此无趣?
启春不待我说完,已是了然,顿时又惊又怕:“幸而我们没有鲁莽送信,若被人撞破,龙颜大怒,你我死无葬身之地!”
上元宫宴,升平长公主没有列席,尚太后甚是不快。本来要在延秀宫点灯放花,也因太后提早离席而作罢。天气已晚,模糊听得宫外此起彼伏的爆仗声,官方的灯会如火如荼,天空映成了含混的茶色。偶尔有五彩烟花冲天而起,我便等候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清啸,偶然却迟迟不来。
桓仙立足道:“大人另有何叮咛?”
启春连连点头:“此事无从查证,我们自是甚么也不晓得。”
我想了想道:“这话再不成说,一个字也不要提起。”
一个年长的执事宫女将我迎了出来。劈面一排凤尾竹,权做影壁。冠如雉尾,飘展如翼。竹后是一方小小的园林,山川石亭,乔木花草莫不齐备。两翼长廊直通主楼二三两层,中间各有一处平台。八角小巧顶垂下几串白瓷风铃,轻风漫过,玲玲轻响。
红芯笑道:“如许如何行?”说罢拿起一只大橘子,用小银剪刀悄悄划了一圈,揭起顶子。悄悄揉捏,将橘瓣一一取出,再用六道彩线勾起,使一支云头玉簪挑了,方放入一截小蜡烛。我提起玉簪,赞道:“你的手真巧。”
芳馨满腹疑虑,却又不敢再问。残阳落在金砖上,腾起一片血光。我神晕目炫,寂然瘫坐。冒然进入漱玉斋,恐丢了性命。若不传信,又觉对不住采薇。或有聪明人将红芯的话与升平长公主禁足之事对证起来,只怕又是一番大风波。真是进退维谷,苦无良策。
竟然要用一封空缺的信骗开漱玉斋的门。沉闷数日的心如湿封的泥土,萌蘖出暗笑的花。如许一封空缺的信,亟待我去填满。真真假假,又有谁知?
在济慈宫用过早膳,我揣着那封空缺的信,出了东后门向北走。重华门外是已经补葺一新的历星楼,只待开了春,慎媛就要从粲英宫迁归去。历星楼西面便是漱玉斋,但见一段粉墙围着一座巍巍大厦,墙体和门楼漫布枯藤。愈生愈密,连绵不断。芳馨笑道:“这漱玉斋到了夏季,便是一处藤叶富强的地点,看着就清冷。”
我表示她将被子交给别人,拉了她远远躲开世人,方问道:“前次你说谢家蜜斯和升平长公主的刺绣很相像,这话还向谁说过么?”
我口舌烦躁,一口吞下茶水,道:“姐姐只说长公主也被禁足了,送信不易,只得放在我这里,乘机再说。姐姐万不成向采薇求证此事,也不成在她面前闪现心境。宫闱秘辛,我们要假装不晓得才好。”
桓仙道:“事情是如许的。升平长公主因擅自出宫,现在在漱玉斋中思过,本来还要重重惩戒长公主身边的一干奴婢,因太后和两位贵妃讨情,总算是免了。明天上元佳节,陛下不忍太后忧心伤怀,一大早便亲身去了漱玉斋,下旨撤了禁令,并说已选好了驸马,过了节便要指婚。太后听了很欢畅,本拟欢欢乐喜地过节,谁知长公主生性倔强,传闻陛下指了驸马,便负气不肯赴宴,更以绝食威胁。陛下大怒,当即拂袖而去。太后与娘娘非常焦心,亲身去漱玉斋劝过,哪知长公主更加连太后也恼了,只说太后不疼她。又说娘娘只知趋奉陛下。如此哭闹一番,太后又气又急,娘娘也说不上话。传闻长公主已是一日水米未进,将本身关在房中谁也不见。娘娘便向太掉队言,寻个不相干的人去劝说长公主,或许长公主肯见。想来想去,也只要大人堪当此任。素闻大人敏而好学,见地不俗,还望勿要推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