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济慈宫出来,我便径直去了文澜阁,一头扎进阴暗清冷的书库中。两个小内监在我身后,一捧莲花鱼子小砚,一捧书录。我左手提着一盏琉璃灯,右手执笔,在书册间指指导点。如此站了半个时候,只觉双膝生硬,便出去歇了半晌。
芳馨的话言犹在耳:“赶出宫不过是极小的奖惩,依宫规,违逆的奴婢,打死也不为过。”
“是。多谢太后体贴。”转头见书案搬了上来,忙叮咛绿萼将笔墨颜料都拿了上来。
绿萼支起窗,但见重重殿宇的绝顶,一轮明月冉冉升起。绿萼回顾笑道:“自女人升作女丞,内阜院送来的饭菜每天都是肥鸡肥鸭、大鱼大肉的,也不晓得是份比方此呢,还是他们决计凑趣的。女人都不爱吃,奴婢们可吃胖了好些呢。”说罢扶我下榻,坐在桌边。
紫菡不舍道:“奴婢想陪着女人。”
太后笑道:“起来坐吧。你画得好,本宫重重有赏。”说着叮咛几个力大的内监将外间的黄梨木大书案搬出去。又问我道:“传闻你病了,可请太医瞧过了么?太医如何说?”
我抚着她鬓边的柔发,垂怜道:“傻mm,你陪着我有甚么用。你燕奉侍得再好,我也不能给你一个姝位和媛位。”
芳馨道:“红芯固然枉死,但若重新说,还是她本身不好,女人又何需求祭她?”我叹道:“姑姑传闻过‘唯命不于常’[41]这句古话么?”
我从未见过太后打扮得如此闲适,只觉耳目一新。行过礼,太后笑道:“请你来不为别的,只因为天子和升平都赞你的美人画得好,是以要烦你为本宫也画一幅。”
慧珠道:“既然是她本身出错在先,那便谁也怨不得。是了,另有一件丧事要禀告大人。信王世子已经定下婚事了。”
芳馨道:“奴婢痴顽,请女人见教。”
紫菡道:“还没有。陛下传闻女人病了,本来命李公公传刘院正来瞧。谁知皇后那边俄然又不好了,几个当值的太医都在守坤宫考虑方剂。幸而芳馨姑姑说,这是女人的老弊端了,漱玉斋有吃惯的方剂,就先熬了药喂女人喝下。女人已经昏睡了一下午了。”
待我仓猝赶到金水门时,只见熙平长公主粉蓝色的裙角一闪,如一抹青烟,飘然消逝于朱门以外。初时我遁藏她,现在她遁藏我。
我笑道:“博士们在前面修书著作,半刻也不敢松弛。姑姑瞧这里又新收了很多旧书,我实在是得空兼顾。还请姑姑代为转承,请殿下多多包涵。”
慧珠紧紧盯着我:“到了春季世子便满十九岁了,到时回过两宫,便可结婚了。”
芳馨恭敬道:“是。女人仁厚。”
芳馨道:“女人是说长公主杀鸡儆猴么?”
“唯命不于常,言幸之不成数也。便是说,命数无常,幸事难期。这一次是别人,下一次一定不轮到本身。对了,明天拿些银子叫小钱送给红芯的父母,也算是主仆一场。”
慧珠道:“是。奴婢辞职。”
我叹道:“掌灯传膳吧。”
慧珠道:“大人从太后宫里出来,便急仓促来到文澜阁。长公主殿下想和大人谈说两句,却寻不到人。奴婢只要自作主张,到文澜阁来了。”
绿萼道:“女人在三楼,简公公只将御膳送进漱玉斋便归去了。再者,简公公说女人病了,需求多安息,不叫奴婢打搅。”说着命小丫头将晚膳端了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