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五日,二十七日凌晨下葬。西门庆不让瓶儿去,留下孙雪娥、吴银儿几个在家伴随。那瓶儿见不放她去,追着棺材放声大哭,一口一声叫着:“不来家负心的儿!娘的心肝!”几声叫来,声气便哑了,中间人一时没扶住,一头撞在门底下,把粉额磕破,金钗坠地。吴银儿和孙雪娥从速向前搀扶起来,用汗巾儿揩去血迹,劝归后边。
弓足说道:“另有哩,谢你在家照顾了他老婆了。”
西门庆走了,瓶儿坐起来,迎春服侍她吃药。瓶儿端起药来,止不住泪珠扑簌簌滚下,长叹了一口气,才吃药。
瓶儿说道:“我下边不住地长流,丫头火上还替我煎着药哩,你往别人屋里睡去吧。你看我都成甚么模样了,只要一口游气儿在这里,还来缠我。”
“你就别拿这个话儿来哄我?谁不知她男人是个明混蛋,又放羊,又拾柴,一径把老婆丢与你,图你家买卖做,要捞你的钱使。”
快意儿听了,不再言语,站在一旁。
那西门庆听了月娘说的猫惊官哥的事,气得满身颤栗,直冲到弓足房中,见弓足正坐在炕上抚弄那雪狮子猫,不由分辩,从弓足怀中夺过猫来,提溜着猫的后脚,走向穿廊,抡起猫来往石台基上狠狠一摔,只听那猫尖叫一声,“咔嚓”,脑浆迸万朵桃花,满口牙零噙碎玉。西门庆把死猫往地下一扔,走了。
月娘只得作罢,叮咛迎春铺床安排瓶儿睡下。世人也偶然吃酒,叮咛清算了家伙,都归后边去了。
乔大户娘子说道:“亲家,怎的这般说话?孩儿们大家寿数,那个保得厥后的事?常言先亲后不改。亲家门又不老,今后愁没子孙?须渐渐来,亲家也少要烦恼了。”说毕,作辞回家去了。
看看到了八月十五日,月娘把本身的生日都回了不做,家中只要吴大妗子、杨女人并大师父做伴。薛、王二姑子也来了。印好的经卷头天挑来,贲四同陈经济一道,起早去岳庙散恩赐尽了。乔大户家一日一遍,派人来看望,又保举了鲍太医来。官哥只是灌药不下,口中牙咬得格格作响。瓶儿衣不解带,不知白日黑夜地抱官哥在怀,眼泪没一时是干的。西门庆每日去衙门点个卯,就返来看孩儿。
西门庆说道:“我的心肝,我内心舍不得你,只要和你睡,如之何如?”
瓶儿跑来,抱官哥儿到怀中,就哭着叫丫头:“快请你爹去!孩儿要断气了。”
“没有?你指着肉身子赌个誓。”
这时西门庆正在前厅与常时节说话,见丫头仓猝跑来讲官哥儿不好了。赶紧起家,打发常时节出门,吃紧走到瓶儿房中。月娘世人连吴银儿、大妗子,都在房里瞧着。那孩儿在他娘怀里,把嘴一口口抽气儿。西门庆不忍看他,走到明间椅子上坐着,长叹短叹。那消半盏茶时,官哥儿紧抽一阵,断气身亡,时八月廿三日申时,小命儿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。
不一会,接申二姐的肩舆到了。众女眷都在席上坐着,西门庆也不去衙门,与月娘坐了上席。瓶儿强打精力,陪坐西门庆身边,世人让她酒儿,也不大好生吃。月娘劝她铺高兴听曲,玉楼提出让瓶儿点曲儿,瓶儿不肯。这时,应伯爵、常时节来访,西门庆离席出去驱逐,临走要申二姐好好唱个好曲儿给瓶儿听。瓶儿见世人美意,只得点了一个曲。那申二姐亮开喉咙唱了起来。月娘又亲递了一盅酒与瓶儿,瓶儿不敢违阻了月娘,勉强咽了一小口。坐未几时,瓶儿自发下边一阵热热的来了,从速离席往屋里去。回到房中,一坐上净桶,下边似尿普通地流将起来,顿时,面前发黑。瓶儿自知不妙,起来穿裙子,俄然一阵旋晕,站立不住,向前倒下,一头撞在地上,不省人事。幸亏迎春立于一旁,从速叫了奶子,二人把瓶儿抬到炕上,使绣春快对月娘说去。月娘听知,撇了酒菜,与众姊妹仓猝走来看视。迎春揭开净桶,月娘一瞧,唬了一跳,说道:“这是她刚才吃了那口酒,助赶得她血旺,流了这些。”说完,一边安排煎灯芯姜汤灌她,一边使来安儿去请西门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