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门庆陪客人们喝酒,很晚才回到后边月娘房中。月娘奉告了瓶儿颠仆的事,西门庆仓猝走到前边来看望瓶儿。瓶儿睡在炕上,面色蜡黄,扯住西门庆的衣袖只是落泪。西门庆只得劝道:“我明日一早使小厮去请任医官来看你。”当夜,西门庆就在瓶儿劈面的床上睡了一夜。
这时西门庆正在前厅与常时节说话,见丫头仓猝跑来讲官哥儿不好了。赶紧起家,打发常时节出门,吃紧走到瓶儿房中。月娘世人连吴银儿、大妗子,都在房里瞧着。那孩儿在他娘怀里,把嘴一口口抽气儿。西门庆不忍看他,走到明间椅子上坐着,长叹短叹。那消半盏茶时,官哥儿紧抽一阵,断气身亡,时八月廿三日申时,小命儿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。
瓶儿说道:“你去,免得屈着你那心肠儿。她那边正等得冒火哩。”
那西门庆听了月娘说的猫惊官哥的事,气得满身颤栗,直冲到弓足房中,见弓足正坐在炕上抚弄那雪狮子猫,不由分辩,从弓足怀中夺过猫来,提溜着猫的后脚,走向穿廊,抡起猫来往石台基上狠狠一摔,只听那猫尖叫一声,“咔嚓”,脑浆迸万朵桃花,满口牙零噙碎玉。西门庆把死猫往地下一扔,走了。
瓶儿听她这一说,心中又伤感起来:“我有那朋友在一日,去用她一日,她怎有说话?”便说道:“你放心,孩子没了,我还没死哩。即使明日我死了,你在我部下一场,我也不教你出门。今后你大娘身子如果生下哥儿蜜斯来,你就接了奶,就是普通了。你慌乱些甚么?”
弓足才教春梅罩了灯睡下,见西门庆出去,说道:“奇怪,哪阵风儿刮你到我这屋里来了?你本日往谁家吃酒去来?”
吴银儿一面拉着她的手,一面劝道:“娘,少哭了。哥哥已是抛闪了你去了,那里再哭得活?你须自解自叹,休要只顾烦恼。”
西门庆心虚,不敢赌誓。弓足叫他去用水洗了,他就是不肯。弓足只好向褥子里取出个汗巾来抹了又抹,方才张嘴裹咂。两人颠鸾倒凤,又狂了半夜,直至体倦方寝。
西门庆说道:“我的心肝,我内心舍不得你,只要和你睡,如之何如?”
天亮后,西门庆进房来,瓶儿把梦中之事奉告西门庆。西门庆安抚道:“这是你胡想旧境,只要把心放正,休要理他!你也别怕,我现在就使小厮拿肩舆接吴银儿来与你做伴儿,再把老妈叫来伏侍你两个。”饭后,玳安就去把吴银儿接来了。
瓶儿见孩儿断气,昏了畴昔,一头撞在地下,半日才复苏过来,搂着孩儿放声大哭:“我的有救星的儿,疼杀我了!宁肯我同你一答儿里死了罢了,我也不久活于世上了!我的抛闪杀人的心肝,撇得我好苦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