丘胤明迎上她的目光,不接她的话头,却直接发问:“你明天如何这么多话?”
丘胤明这时略显懒惰地插着双手靠墙而立,对她说的话并未如何留意。塔檐一角斜射下来的阳光将一片灰石地照得白亮刺目,照得林间树叶更加光滑凝碧,山头野花越产朝气勃勃。轻风吹来,时不时卷起她轻软的衣角,流云般的褶皱漾起一抹清透的明光,
“等等。”就在她方才松开手的那一刻,丘胤明将她拦腰搂住,低头几近抵着她的额头谛视了半晌,缓缓问道:“刚才若不是有人找来,你……会不会……跟我走?”
东方麟将一些杂七杂八的典故,说得头头是道,也不知有多少是她信口诬捏的。有为听着,肚中悄悄发笑,却也不肯打断她。听她活泼的腔调,看她自娱自乐的神情,实在是种享用。即便这享用就如同三春名胜普通,来不期人愿所至,去不为人意所留,无常如此,又令人神驰如此!
恒雨还负手低眉如有所思,在原地转了半圈,面带迷惑道:“史头领说,他曾和霍仲辉筹议,让部下去跟踪春霖山庄探查的人相互间有个照顾,可霍仲辉不承诺,说那八卦刀向来只服从他调遣,还是伶仃行动的好。”自顾摇点头,又转向另一边,“他想做甚么把戏……”
轻舟摇摆,江上的风比岸头大很多,猎猎劈面,把鼻尖和耳朵都吹得冰冷。听船家说,这刮的东北风,估摸到早晨就要下雨了。倚舱遥看金山,新绿映波,桃红杏白装点此中,山颠之上两座小巧宝塔南北对峙,林间各处梵刹掩映,天然幽丽,秀美脱俗。
拐过油坊是一条狭小的甬巷,两端街巷中有灯火,模糊能见湿漉漉的石板地出现微光,雨势在高墙遮挡下比外头弱些,入夜以后凉意大盛,空中浮起雾气。甬巷并不长,未几时已看得见外头大街上的行人车马,脚下的路也垂垂亮了起来。不知谁家在熏艾叶,气味从后窗排泄,氤氲在一片迷蒙的烟雨里。
恒雨还点点头,欺上前来揽住他的肩膀说道:“我走了。”
立足舒了口气,她又转头朝冷巷口看了一眼,黑漆漆的已无人影。
氛围里飘零着佛堂里的檀香味,远处一声磬响,惊起花树中的燕子,两道黑影快速振翅飞起,在抖落的杏花瓣中穿越而上,转眼已去得远了。东方麟的眼神顺着那灵动的轨迹,不经意飞到了山坡那头,只见宝塔之下站着两小我。细心一看,赶紧转头对有为道:“诶,你看!那不是丘兄和恒大蜜斯么。”
不待他有所行动,恒雨还推了他一把,又扣住他的手腕说道:“你就这么不敬佛祖的么。”不由分辩,拽起他就朝山顶走。她手上力量很大,丘胤明也不想违了她的意义。一束阳光射在他眉心,塔檐上风铃骤响,此时但见她回眸倩笑,情丝如蜜,秋色潋滟。
“……我是必然要帮他的,可又怕真到了当时候,我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……”她说着说着,终究回过甚来。
“祁先生和子宁他们现在大抵已经快分开南直隶了吧。”她抬头远眺江面,“但愿他们一起顺风。唉……都走了,我倒另有些不风俗呢。”
不知不觉已来到渡口。风微浪平,江上大划子只川流不息,江边车马喧哗,人声鼎沸。虽说初春时节是航运淡季,官船希少,各种民船还是来往不断,有渡江的,有走长途的,载客运货,令人目炫狼籍。找了好半天,方在一处偏僻的渡口找到一只往金山寺去的摆渡划子,已有几人在船上,两人刚赶上,便开船了。